沈霽垂下眸, 將眼中的一絲冷意掩去,再抬起眼,便又是溫柔懂事的模樣, 她看向皇後娘娘, 規規矩矩地懇請:“娘娘,臣妾貪睡起得遲,不如德妃姐姐勤勉,眼下瞧著這些賬目是毫無頭緒, 也不知該從哪兒開始。臣妾還請娘娘不吝賜教,再重頭教一教臣妾。”
聞言,宜德妃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抬頭看了過來。
熟料, 皇後娘娘並沒有絲毫不耐煩和不悅, 隻柔聲道:“你不說本宮也要教你。何況現在時辰尚早,算不上晚,是德妃勤勉罷了。”
“萬事開頭難。若是一開始就落後,看得懵懵懂懂,往後再想彌補就要費更多的功夫。你們二人能夠協助本宮處理宮務, 本宮是很歡喜的,自然會事無巨細地一一教給你們聽。”
說罷, 她將宜德妃手中的那卷簿子拿過來,翻到了第一頁:“後宮中部門繁雜,用處各不相同, 除了掌管日常物料的六局二十四司和宮正司, 還有一省六局等等,事有輕重,從頭宜簡, 你們便從最熟悉的六局二十四司學起來吧。”
“六局二十四司掌管宮廷內務,衣食住行史書寢儀都在期內,各司分管,雖十分繁瑣,卻有跡可循,等你們熟悉以後,本宮就會挑選合適的部門讓你們接手。”
沈霽和宜德妃一道起身行禮:“臣妾多謝娘娘。”
兩人起身後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方才皇後絲毫不因她的話和親近對沈霽有絲毫變化,宜德妃眸光微閃,臉色有一瞬間的不好看。
早知道皇後的性子,也知道她對沈霽格外寬容,可沒想到,她作為陛下的正妻,竟然心中絲毫不醋不怨,如此平和。
但她素來是藏得住心事之人,立刻就笑了起來,說道:“皇後娘娘寬宏敦厚,有您悉心教導,臣妾和玉貴嬪妹妹定會好好學著,日後為您分憂。”
沈霽看著宜德妃和皇後娘娘半晌沒說話,反而低頭歎了口氣,語氣十分低落:“娘娘願意悉心教導,臣妾不勝感激。但臣妾也擔心,憂慮自己也許不能像德妃姐姐那般學得好。”
宜德妃怔了怔。
皇後看著她,溫聲道:“如何說起?”
沈霽再度起身,柔柔弱弱向皇後娘娘行禮:“娘娘,臣妾出身民間,不論見識談吐,亦或是出身教養都不如德妃姐姐,自認天資愚鈍,不是能擔當大任那塊料。昨日在鳳儀宮,臣妾也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深思熟慮。可陛下看重,還是將這擔子給了臣妾,臣妾自知性子不如德妃姐姐穩重,資曆也不夠久,心中一直不勝惶恐。”
“今日到鳳儀宮,臣妾生怕遲了,特意來早了些,誰知德妃姐姐更早,足可見臣妾連誠心都是不如的,有德妃姐姐珠玉在前,臣妾若是做不好,豈不是辜負了陛下……”
皇後頓了一瞬,看了眼宜德妃,但她並未多說,隻是讓身邊的雲嵐將沈霽扶起來,仍然安撫著她:“陛下看重,便全心全意做好就是了,自怨自艾可不是你的做派。”
沈霽柔柔抬頭,眼框微微有些紅:“娘娘說的臣妾明白了,隻是臣妾還是擔心……德妃姐姐會和其他人一樣,對臣妾心生不滿。”
還以為是要說什麼,原是在這等著呢。
如此看來,玉貴嬪是聽出她方才話中的挑撥,想要反將一軍了。
宜德妃輕鬆地笑著說:“妹妹說什麼胡話呢,姐姐怎麼會那樣想你。你入宮兩年一貫是好性子,姐姐從前也多次親近你,難道你都忘了嗎?咱們姐妹兩個如今一同學習宮務,妹妹可彆聽外人胡說,再挑撥了關係。”
原本以為如此便了了,應該是再沒什麼後話可說了,誰知沈霽眼眶更紅了,仰頭看向宜德妃,咬唇道:“臣妾也是想著如今和姐姐一道協理後宮,該是同心同德為皇後娘娘分憂的,可姐姐方才那番話,實在是讓臣妾心裡害怕,總是擔心姐姐是不是心中有怨氣,骨子裡看不上臣妾,會覺得臣妾分走了您的權柄。”
“臣妾身如蒲柳,在這宮中唯一的依靠就是陛下,雖說服侍陛下是妃子本分,可便是這份本分,也是陛下選擇要不要,而不是臣妾給不給。姐姐身在宮中多年,應該比臣妾更懂得這些,也更明白勾心鬥角的危害,隻會麻煩了陛下和皇後娘娘,是嗎?”
這番話可太嚴重了,宜德妃便是再淡定也坐不住了,臉色微變,忙起身扶起沈霽:“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原本也是想著安撫你,怕你多心才說的,並非是如你所言對你不滿。再說了,什麼權柄不權柄的,所謂協理後宮之權也隻是為皇後娘娘分憂而已,難不成還真能用這份辛苦為自己謀好處嗎?妹妹還是快些起來,莫要胡思亂想了。”
沈霽楚楚可憐地看著宜德妃,緩緩站起身子來:“若是姐姐真的這麼想便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