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鯨飲未吞海(1 / 2)

百戰百勝, 無敵於天下。

那會是何等風采?

薛宴驚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手心微微發著燙,似乎被這短短九個字激起了戰意似的。

“我可曾挑戰過他?”

聖女搖搖頭:“不曾。”

“那真是遺憾……”

聖女順著她的視線, 看向她的雙手,忽然道:“歸一有一雙很漂亮的手, 翻雲覆雨的手。”

她突然提起這個, 讓薛宴驚有些不明所以。

聖女再度笑了笑, 她似乎很愛笑:“你放心, 今日見到你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薛宴驚不明白這有什麼可放心的,玄天宗掌門的親傳弟子給魔尊當了禁臠一事不是已經差不多傳得天下皆知了嗎?

薛宴驚認真看向聖女, 她的氣質很特彆,像是一朵開到最濃豔時即將由盛轉衰的海棠花, 她的鬢邊也正挽著幾朵新鮮的重瓣海棠,與珠花相映成趣。

聖女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輕聲道:“你以前說過我很像路邊正嬌豔卻行將開敗的海棠花,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雨打風吹去,待過路的行人伸手去摘, 才知道是朵硬茬子, 開不敗的。”

這話聽著竟似有些許風流意味, 薛宴驚愕然:“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聖女輕歎:“我們真的沒什麼關係,你就是喜歡隨口稱讚人,男女老少, 人魔妖怪,誇過後從不負責的。”

“……”兩人沉默對坐片刻。

“你是特地來見我的?”又是薛宴驚打破了這份寂靜。

“沒錯。”

薛宴驚此前還信誓旦旦地在薑長老麵前說紅鸞宮聖女不會如此無聊,誰想到這廝真的就是這麼無聊。

聖女笑了起來:“你也知道歸一他得罪的人不少,我本來想著若那小子真有個流落修真界的寵姬, 去看一眼也好,免得你被其他人打死了。”

“……多謝。”

“好了,”聖女起身,“我要走了。”

“……”感情這看一眼,還真的就隻是看一眼。

看到薛宴驚的表情,聖女眼神裡閃著笑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又迅速縮了回去,仿佛怕她突然暴起咬人似的:“見到你我才知道,你不需要我的保護,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哪怕受了傷失了憶也是一樣,有些東西總是不變的。”

她拂袖一指窗外的大好風景:“拿著你的劍,出去浪起來吧,勇士!”

“……”

薛宴驚覺得自己可能遇見了一個瘋子。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離開前,聖女終於大發慈悲,稍稍正常了些,給了薛宴驚一個提問的機會。

“年少時,我有一柄劍,叫作雀翎,一直帶在身邊,你可曾聽說過它的下落嗎?”薛宴驚不抱希望地開口詢問。

“這我還真聽……聽有人說起過。”

薛宴驚很期待地看著她。

“當時你在魔界,為了震懾一些人,一劍劈向魔界的金剛磐石,一邊嘴裡大喝了一聲,”聖女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表演,“違我意者,有如此……”

“有如此什麼?”見她停頓,薛宴驚疑惑。

“我猜你本是想說‘有如此石’的,但那時候你可能還不認識魔界特產的金剛磐,一劍下去之後,碎的是你的雀翎,”聖女神色複雜,“所以你當場改口,違我意者,有如此劍。”

“……”

“你這是什麼表情?”

薛宴驚眨了眨眼:“我原本以為裡頭會有個很辛酸的故事。”

“當時你很丟臉,所以其實還是挺辛酸的。”

薛宴驚歎了口氣:“我大概猜到我們為什麼沒能成為朋友了。”

聖女放聲大笑:“儘情吃吧,記我的賬,反正今年給歸一的那份分紅大抵是可以省下了。”隨即她從窗邊優雅地一掠而出,與載她前來的仙轎和鸞鳥一同消失在天際。

直到再看不到酒樓的影子,紅鸞宮聖女的親信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那人真的是……好像性子不大一樣了?”

聖女慵懶地靠在軟枕上,聞言幽幽歎了口氣:“總不能是歸一那家夥自戀到極點,找了個生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寵姬吧。”

“……以他的自戀程度,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你啊,”聖女被親信逗笑,仰頭望向仙轎窗口框出的一小塊天空,又歎道,“這天下啊,哪有幾人似她?如果歸一真的隕落了,這世間豈不是又無趣了一分?”

“……”

———

紅鸞聖女來得突然去得灑脫,薛宴驚沒搞明白她此行的目的,也未弄清她和自己的關係,卻也無心去探究,從窗邊探了個頭,揮了揮手,示意眾同門自己平安無事後,才翻開菜單細看起來。

五百中品靈石一碗的素麵,一千中品靈石一份的麵點,兩千中品靈石一盤的青菜,讓薛宴驚不由歎息,算來一柄切玉劍的價錢,也就夠自己在這裡吃上五百份炒青菜。

一旁的小二見這廝一邊翻菜單一邊歎氣,立刻就猜到她嫌貴,連忙解釋道:“姑娘,我們用的都是靈氣充裕的上好材料,以最不傷食材靈氣的方式炒製,您隻要一嘗便知,我們鯨飲樓絕對是物有所值。”

鯨飲樓?薛宴驚這才注意到酒樓的名字——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歸一魔尊連酒樓的名字都取得如此霸道。

“那這五千中品靈石一壇的酒,又是何故?”

“我們這裡的酒啊,可有個妙用,”小二賣了個關子,“喝了它能增強您的信心。”

“啊?”

“姑娘您想啊,前麵就是萬劍秘境,來自九州四海的修士喝了咱們的酒,自信飛揚,進去大殺四方,豈不妙哉?”

薛宴驚挑眉:“過度自信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嗐,咱們的酒又不是叫人盲目自信,”小二解釋,“那是在合理範圍內,令人拋棄怯懦,振作自我。”

“那就來一壇好了。”薛宴驚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姑娘要不要乾脆試試我們的套餐?一碗素麵、一份青菜、一壇清酒,共七千中品靈石,換算成上品靈石也就七十顆,比單點要便宜些。”

“行。”反正可以記紅鸞聖女的帳,薛宴驚也沒客氣。

酒菜很快上齊,她望著風景,於窗邊獨酌。

這鯨飲樓果然有些獨到之處,連她平時並不甚喜愛的青菜都做得清甜爽口,酒液也蘊著靈氣,薛宴驚飲下半壇後,感覺自己可以掄著劍砍死十個沈滄流。

奸商,薛宴驚想。

她一個人對陣十個化神初期,這也是合理範圍內的自信?

養傷數月間,薛宴驚滴酒未沾,如今也不知是這酒太烈,還是自己的酒量並不算太好,大半壇入喉,她已經有些微醺。

今日紅鸞宮聖女的出現,難免讓她開始思考自己的過往。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乾乾淨淨,連虎口常握劍之處都隻有這幾個月間才磨出來的薄薄一層繭子,好像此前很多年都沒有用過劍似的,少時苦練的痕跡早已消失,倒真的很像被魔尊精心養在宮殿裡的一隻金絲雀。

“歸一魔尊,我和你到底有什麼乾係……”她有些醉意,倚在窗邊喃喃自語,“因為他很強,所以我喜歡過他?”

“不可能……”她很快否認,就像剛剛她聽到紅鸞聖女那一句“百戰百勝,無敵於天下”時,第一反應是反問了一句自己有沒有試著挑戰過歸一,麵對強者,她隻會想著如何去打敗對方,大抵不會因為他的強大而生出什麼愛意。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薛宴驚仰頭飲儘壇中酒,從窗口一躍而下。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她甚至沒有禦劍,而在此前她並未發覺自己無需禦劍便可飛行。

飄然落地時,薛宴驚抬頭望了望鯨飲樓的招牌,覺得自己該收回奸商這個評價,不想這酒竟真的有點作用。

她頓覺有趣,又舉步進了酒樓大門,打包了十幾壇酒打算帶給維護過她的同門諸位,還單獨留了一壇給師姐師兄二人。

不過這打包的東西,她就不大好意思去占紅鸞聖女的便宜了,老老實實地付了靈石。

掌櫃見她付賬痛快,笑著搬出一套散著寒氣的杯盞:“姑娘,要不要配上一套寒玉杯?將酒液傾倒於其中,飲用時冰涼爽口,平日裡亦可用來盛些冰飲、涼茶,整整一套隻要一千上品靈石。”

“……”果然還是奸商。

但薛宴驚想起聖女那一杯散著寒氣的金風玉露,還是可恥地心動了,爽快付了賬,將整套寒玉杯收入囊中。

正要離開,掌櫃又推薦道:“還有這隻赤玉桶,將涼透了的食物置於其中,隻需半盞茶的工夫,便可熱氣騰騰,野地裡不便生火或是怕火光引來野獸時最為方便,隻需五百顆上品靈石即可。”

薛宴驚無奈:“還有什麼好東西,乾脆一並拿出來吧。”

掌櫃露出一個精明的微笑。

最終薛宴驚滿載而歸,她又買了一隻用來蒸包子的木桶,隻要把食材一並扔進去,蓋上蓋子,一炷香時間木桶就會自動把這些東西清洗乾淨,捏成包子,還順便蒸熟,蔥、薑、蒜、鹽等物放多了也不要緊,木桶會剔除多餘的東西,按照最佳配比蒸成包子。

似乎沒什麼大用,但在掌櫃舌燦蓮花的推薦下,薛宴驚就是想要,她晃悠著離開酒樓時,想起宋明捂荷包的動作,竟與他產生了一絲共鳴。

眾同門還在集市上亂逛,看到她從酒樓中出來,紛紛圍了過來,追問紅鸞宮聖女究竟意欲何為,她笑著對大家晃了晃壇子:“沒事了,請你們喝酒。”

“鯨飲樓的酒?早就想試試了!”眾人歡呼起來,圍坐在湖邊,拍開壇子,掏出自帶的杯子斟酒。

薛宴驚看向神色彆扭的宋明:“剛剛聖女出現時,我看到你也拔劍擋在我身前。”

宋明抱著臂望天:“大家都拔劍了,我怕不合群而已,你彆多想。”

薛宴驚笑了起來,親自給他斟了杯酒:“好,我不多想,喝酒吧。”

宋明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舉杯和她碰了碰,然後仰首一飲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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