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薛宴驚去探望方源時,在他院子裡碰見了四明峰的五弟子,冷於姝。
她剛剛奔波歸來,還帶著滿身的風霜, 一見麵, 就塞給薛宴驚一袋子靈石:“上個任務完成了,這是你的份。”
冷於姝的外表當真是冷若冰霜, 並非冷傲, 亦非冷峻, 隻是透著一股平靜的淡漠, 看起來分外不好接近。
薛宴驚受之有愧:“不必了,我又沒幫上忙,如何能拿五師姐的靈石?”
“給了你就收著,”冷於姝平淡道, “四明峰向來如此, 完成任務拿到的靈石都是平分的。”
方源也對她晃了晃手裡錢袋:“拿著吧,我也有份。”
“謝過五師姐。”如此,薛宴驚也不再多加推辭, 稱謝接下。
冷於姝手指在方源腕上搭了搭, 秀眉微蹙, 轉而問起:“知不知道你們三師姐何時歸來?”
二人搖頭:“三師姐與薑師伯一同前往天劍宗, 歸期未定。”
“我又接了一個任務,今晚出發。”冷於姝說話比較跳躍, 前後兩句之間不一定要有聯係, 似乎是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方源關切道:“才剛回來,連一日都不肯休息,怎麼這麼急?”
薛宴驚聞弦歌而知雅意:“五師姐可是需要有人同行?”
“嗯。”
薛宴驚毛遂自薦:“六師兄的身子還沒好, 這次就讓我去好了。”
冷於姝掃她一眼:“也行。”
方源奇道:“五師姐你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之前還是我強行跟著你去的,這次怎麼……”
“我需要一個誘餌。”冷於姝道。
“……”真是夠直白的。
看到薛宴驚的表情,冷於姝頓了頓,大概終於意識到這是自己最小的師妹,又在外流落百年,理當照顧一下,便不太熟練地開口安撫道:“放心吧,沒那麼容易死的。”
“……”若不是恰好遇到膽子奇大的薛宴驚,這句安慰會起到什麼效果著實不太好說。
一旁的方源也抹了把冷汗:“要不還是我來……”
“六師兄,”薛宴驚按了按他的肩,“我總不能永遠躲在這裡用著你們換來的靈石,遲早也要曆練這一遭的。”
“……好,”方源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小師妹也要長大了。”
“做好準備,今晚戌時,我去找你,”冷於姝交待了一句,又取出一隻精致小巧的玉瓶扔給方源,“療傷的,每日一顆。”
說完她轉身就走,留下薛宴驚二人望著她的背影,方源不由感歎:“五師姐還是這般灑脫隨性。”
“彆怕,”他又安慰小師妹道,“五師姐言談之間雖然常常充斥著不靠譜的氣息,但她為人其實很靠譜的,而且她很喜歡你。”
薛宴驚為最後半句而訝然:“何以見得?”
方源卻不肯明說:“跟她出去以後,見她和彆人講話的語氣,對比一下,你就懂了。”
“……”
當晚,薛宴驚早早站在四明峰半山腰等待,想到可以幫上師兄師姐的忙,心下還有一絲雀躍。
她實在沒什麼要準備的,兵刃由她靈力所化,靈符現用現繪,她需要帶上的隻有她自己這個人。
戌時整,冷於姝如約而至,一刻不早,一刻不晚,見到薛宴驚,對她點了點頭:“走吧,具體情況路上說。”
此時正值黃昏,天邊隻剩一抹斜陽映著晚霞,薛宴驚禦劍升空,秘境之中她身體裡起的那一把火不但燒儘了鬼物,同時也燃儘了她遍體寒意,此時她已不再畏寒,迎著稀疏晚風,隻覺快意。
“我們這一次的目的地是霧隱鎮,”冷於姝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有百姓報於玄天宗,她新近出嫁的女兒舉止怪異,想懇請修士過去看看。”
“如何怪異法?”
“是這位新嫁娘的母親給玄天宗報信的,”冷於姝複述道,“說她那在家好吃懶做的女兒,到了姑爺家忽然勤快起來,平日裡在家時說句話能噎死人,到了三日回門的時候,言談間卻十分懂事,十分體貼爹娘。”
“……”
見薛宴驚沉默,冷於姝看她一眼:“不管大事小事,百姓既有求於玄天宗,我們總要走一趟,最後確認無事,讓那婦人安心也好。”
“我沒有覺得是小事,”薛宴驚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會不會又是鬼物作祟?”
“希望不是,”冷於姝道,“這任務在玄天宗懸賞榜上掛了有些日子了,若是鬼物就麻煩了。”
薛宴驚了然,這種描述乍一聽實在沒什麼問題,不過是那女子成家後變得懂事了,懂得體貼父母辛苦罷了。宗門內其他修士聽了,怕是大多以為是那婦人疑神疑鬼,懶得理會。倒是她這五師姐,外表冷若冰霜,實則心細如發,看到無人肯接的任務,便要親自跑上一趟。
“那我是做什麼的?”薛宴驚奇道,這任務似乎沒她這個誘餌什麼事啊。
“那婦人還提了一句,她與鎮上其他近期嫁過女兒的人家閒談時,她們大都提起過女兒變得更懂事了,”冷於姝道,“我計劃,若是實在找不到線索,你就扮成新嫁娘,引蛇出洞。”
“還好是我來了,”薛宴驚聽了,不由笑道,“若是六師兄……”
冷於姝淡然道:“若是方源來,就讓他穿嫁衣、披蓋頭,也沒什麼區彆。”
“……”
見薛宴驚再次陷入沉默,大概是以為她害怕,冷於姝安撫道:“彆怕,我會潛伏在側,隨時出手。”
“嗯,我不怕。”
這段談話到此為止,兩人迎著晚霞的方向禦劍乘風,偶爾薛宴驚會隨口找些話題,諸如“今日晚霞真美”或是“師姐你看下方有一片桃林”,冷於姝通通以“嗯”作答,最後薛宴驚也放棄了,沉默地感受著晚風拂麵,暮雲相隨。
霧隱鎮與玄天宗同屬中州地界,相距不算太遠,兩人很快落下雲頭,站在了鎮子之外,為免打草驚蛇,將長劍收入儲物戒,扮做普通凡人的模樣進了鎮子。
這大概是一座比較富裕的鎮子,黃昏後街上仍有小販沿街叫賣,來來往往的百姓衣著齊整,麵上不見愁容。此時薄霧正籠罩在小鎮上,繚繞著讓周圍的民居與垂柳看起來都像是一幅古樸的畫卷,霧隱鎮大概便是因此得名。
兩人打算先去拜訪那來玄天宗報信的婦人,循著信中所言的地點,找了到了一家府邸,府上紅木大門兩扇,左右懸掛著兩隻紅燈籠,匾額上刻“忠厚家風”四字,想來是當地的富戶。
兩人扣響門環,小廝聽了來意,連忙把她們請了進去,一中年婦人迎上來,急得險些踩掉了自己的繡鞋,到了近前俯身便要叩拜,被冷於姝攔住:“無需這些繁文縟節,令愛現在如何,還請直言。”
這開口便是直來直去,把心急如焚的婦人聽得都怔了一怔,反應過來後,把已到嘴邊的哭訴“求仙師救救草民的孩兒”也咽了下去,攥了攥手裡的帕子,逼著自己儘量平靜下來。
薛宴驚站在一旁,觀她臉色暗沉,眼下發黑,定然是憂慮已久,此時又敬畏修仙者的身份,局促不安,似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便主動開口問道:“李夫人,先坐下來吧,你最近有去看過令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