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薛宴驚番外四 言傳身教(2 / 2)

“放我下來,”孩子掙紮了一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的書法本就是顏大師教的啊。”

眾人聞言不語,紛紛用“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的微笑表情望著孩子。

小孩子嘛,驟然被誇獎,吹起牛來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大家都自認好心地沒有戳穿他。

眾人又和喜氣洋洋的父親拉了幾句家常,就迫不及待地衝回家門,逼問自家孩子在私塾裡都學會了什麼。

結果眾說紛紜,其中一個特彆離譜的,坦言自己學得最熟練的是打響指。

“以前一直打不響,”他邊說邊給問話的爹娘演示,“後來見薛夫子這樣打響指,很瀟灑,我潛心苦練了半個月才學會。怎麼樣?我打得不錯吧!嗯?爹你的眼皮怎麼抽抽起來了?你拿笤帚做什麼?啊啊啊——”

“……”

據說這一日,三青村裡各戶人家打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起因是都覺得自家孩子在吹牛。薛夫子明明是來教三字經的,學射箭也就算了,但說學了輕功的那位未免有些離譜了。說學琴的能理解,但說學了奇門遁甲的在胡扯什麼?還有什麼跟當世書法大家學過寫字的……哪來的書法大家?人家憑什麼教你們?你們砸得起銀子還是救過人家的命?

事實上薛九既砸得起錢,也恰好救過人家的命。

三字經當中有一句“有古文,大小篆,隸草繼,不可亂”,還好薛九倒沒有一板一眼到讓孩子們將大篆、小篆、隸書、草書等字體通通學上一遍,隻請了一位大師顏蒼來教學。

不過她對孩子們挨打的慘狀暫時一無所知,因為她正被私塾中的兩位學子找上了門。

那是一對兒二青村的兄妹,都是她在教的學生,小姑娘未開口,眼眶先紅了。薛九連忙把二人請進房間,斟了杯熱茶:“這是怎麼了?”

“夫子,”男孩兒垂頭喪氣地開了口,“爹娘說現在家裡交不起束脩,正好也缺做活兒的人手,便讓我和妹妹退了學堂,回去幫忙放羊。”

“這……”薛九遲疑,“我去找你們爹娘聊一聊?”

女孩兒搖了搖頭:“我和哥哥已經據理力爭過了,但爹娘說讓我二人識字,是因為城裡招工都要優先挑選會識字的,還說我們兩個已經認的字也夠用了,又不指望山溝裡當真能飛出金鳳凰,他們想來是……心意已決。”

男孩兒終於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淚,換在薛夫子沒來的時候,他們說不定便歡歡喜喜地應下了,讀書識字太枯燥,不如去放羊,還能時不時偷懶,在山上睡場大覺。

可見識過那樣的世界後,誰還能心甘情願放手?

“這樣好了,”薛九想了想,“你們答應下來便是,然後每天早晨把羊群趕到學堂,我來解決。”

“您打算……如何解決?”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每日一早,兄妹二人把羊群趕入學堂,薛九打個響指,把羊群運到無人的廣袤草原上放養,然後他們繼續當日的教學,到了傍晚,大夥再一起去草原上收羊。如此一來,既未耽擱二人學業,且因此處芳草鮮美,連羊兒也被養得分外肥美。

天蒼蒼,野茫茫。有時候羊兒們已經跑了很遠,孩子們就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跑著追逐羊群,笑著鬨著。為安全計,薛九教了他們一點輕功,雖然大家學得不怎麼樣,常常互相嘲笑同窗跑起來像條狗,但實用就好。

薛九承諾過對“商”之一道意猶未儘的孩子們下次繼續,便每隔一段時間就帶大家出門遊學,從附近的臨水城一路向都城的方向進發,很多城池都留下了他們的痕跡。從繁華的港口城市,到九州最中心的都城,孩子們在這些地方都生活過、學習過、經營過商鋪,鋪子規模越來越大,他們的見識越來越多,膽子越來越大。開食肆的承辦過一品大員家的宴席,從策劃到指揮有條不紊;開書坊的免費給窮書生贈書,換得一片好名聲;開酒肆的能與書生們飲酒坐論時政;開成衣鋪子的曾被召入宮廷設計衣裳……

他們呼朋喚友,交往過形形色色的人,見識了凡間最高處的景。

然後到了秋季,農忙之時,他們又隨著薛九夫子返回村莊,暫時放下學業,給爹娘做幫手,收割稻草。

昨日手裡流過千兩萬兩銀子,今朝便卷著褲腿、滿手泥土,大家在兩種生活中適應良好。

他們不再需要人督促,自會讀書進取,求知若渴。

他們也曾跟著薛九走過水患後的地界,為百姓施粥舍飯,花了數月時光,留下蓋房修橋,幫他們重建家園。

言傳身教,當真是言傳身教。

在長大的過程中,大家便選擇好了各自想走的路。

幾個年齡稍長些的,先去參加了縣試和府試。

薛九並不自大,她各方麵都接觸過,隻是除了武學一道外大都不算精通,她沒覺得憑自己的學識能教出狀元之才,隻是承諾孩子們若能通過縣試和府試,拿到童生的名號,便出錢送他們去九州最好的書院繼續進學。

天下最出名的那些書院,除了高昂的束脩,還要求學子至少考中了童生。科舉重重取士,做了童生,才有了參加院試去考秀才的資格。

眾人感激涕零,要跪拜薛夫子,還承諾將來一定會將銀子還給她,薛九連忙搖了搖頭:“不必多禮,待來日你們高中,我未必還在這裡,你們就用這銀子,給三青村請個真正的夫子吧。”

而直到這個時候,村民問起薛□□堂進度時,她仍會如實且略帶愧色地回答:“我們其實……還沒學完三字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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