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陳問舟的糾結中一點一滴過去,那邊府城的消息卻先傳了過來。
首先是陳父那邊,給出了兩件事的處理結果。
一樁,自然是大兒子使計陷害小兒子的事,陳父本就偏疼大兒子,對大兒子的作為雖然有些不悅,可到底沒真的生氣,隻是覺得他手段太過稚嫩,且有一點他不能接受——那就是拿陳家祖傳的鋪子來作筏子。
列祖列宗的努力不是拿來給後輩糟蹋的,他一輩子兢兢業業將陳氏香料做強,更不是為了給兒子敗壞名聲。
故而此次,陳父是真的動了怒,信裡說已經狠狠教訓過,緊接著下一句又說都是親兄弟,讓他不要記仇。
陳問舟一笑而過,隻希望以後這句話他也能對著大兒子說出來。
還有一樁則是陳三棍的問題。
如他所想,陳三棍當年求到陳父頭上,看在同為族人的份上,陳父鬆鬆手給了個管事的缺,其實就是為了照顧族人,總歸安平鎮這小地方一年也賺不了幾個銀子。
當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人肯定不能繼續用,他索性將人打發,過去的事也就過去了。
一整封信,就差寫著大寫的敷衍,顯然,陳父壓根沒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為著安撫,還送了兩百兩銀子過來。
陳問舟收下銀子,並不介意,多年來他早就看清了。
真正讓他掛心的,是他娘另外寄來的信。
親娘寫的信可比親爹厚實多了,陳父一筆帶過的場景,在此完全重現。
陳問舟幾乎都能想象出父子對峙的畫麵,當爹的看不慣兒子糟蹋家產,當兒子的覺得親爹偏心小兒子,最後鬨得不可開交,陳大哥被罰跪了一.夜祠堂,還收回了府城兩家生意好的商鋪,最後陳父還不得不憋著氣把陳三棍打發了,給兒子收拾尾巴。
罰跪不算什麼,收回鋪子才是打蛇七寸,幸災樂禍隻一會兒,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讓人頭疼的。
“這幾日娘也尋了幾位沒有固定主家的製香師傅,高價都招攬不來,有幾位倒是說可以幫忙製香,卻並不願意帶學徒。“
是的,請師傅不僅僅隻是為了製香,更是為了帶學徒傳手藝,請來的師傅隨時可能走,親手培養出來的學徒,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願意帶學徒,那這個師傅的作用就少了一大半,然而無人可用的境地,現實根本沒給陳問舟猶豫的餘地。
在列出的幾個師傅中挑挑揀揀,陳問舟最終選擇了其中兩位。
兩人恐怕手藝有限,陳問舟也頗為無奈,但其他幾位手藝高深的師傅不僅要錢高,還要求一大堆,根本不是誠心出來做活的,更不合適,遂隻能安慰自己起碼這兩人老實可信。
一位杜師傅今年四十五歲,這麼大年紀還出來做活,是因為家中兒子出意外去了,隻留下個小孫子,故而出來養家糊口,給小孫子攢老本。但他特意強調了不帶學徒,想來是惦記著將真正的手藝傳給孫子。
陳問舟選擇這位,是因為他的經曆較為簡單,一輩子都在隔壁縣城製香自賣,從未供職過其他製香世家。
還有一位則更複雜些,姓梨,是一位二十多歲帶著孩子的女子,聽說與夫君和離,如今已立了女戶,孤兒寡母殊為不易。
信中詳細說明了這位梨師傅的生平,梨家早年也是世代製香,雖然稱不上世家,可也小有積累。
到這一輩,家中隻生了一個女兒,梨家父母思想老舊,覺得女子不能接手家中的手藝,遂從小為女兒尋了一個童養夫,期間悉心教導,當做親兒子對待。
梨家父母不是沒有心眼的,特意等著女兒女婿成婚、又有了孩子,才將一些秘方傾囊相授。
奈何遇上白眼狼,學會梨家的手藝後,就鬨著要回親身父母處儘孝,十天半個月才回一次梨家,聽說在那邊又有了媳婦,半點不管梨家妻女死活。
梨家父母氣不過上門討理,卻被人高馬大的女婿家人打了出來,又氣又怒之下,沒兩個月不治身亡,隻趕在最後一段時日教導了女兒些粗淺的製香手藝和秘方。
沒了梨父的好手藝,原本供職的周家管事又被白眼狼女婿收買,再不肯收梨家的香,梨家母女才淪落到出來找活的地步。
而這位梨師傅不願意教導學徒的原因,卻不是為了保密,而是因為自己學藝不精,怕誤人子弟。
想到那位鄉下的小寡婦,陳問舟輕笑,倒不是彆的,而是覺得兩人一個守寡、一個和離,可能會有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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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阮柔正頭疼,無他,隔壁周家又出事了。
“慧娘,聽說周家又賣了兩畝地。”飯桌上,阮母小心翼翼試探她的反應。
“哦。”她情緒沒有一絲波動,左右周家的事已經與她無關,卻架不住外人老愛將兩邊摻在一起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