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點。
按照老人的舊俗, 跨年夜應當全家祭祖、守夜,但到底前幾年的宣傳還是起了點作用,隨著夜漸漸深了, 阮母便招呼眾人休息。
“不早了, 去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大年初一可不興熬夜。”
“爸媽,我先睡了。”阮柔早就已經打起了小瞌睡, 鄉下人作息良好,晚上九點睡,五六點醒, 既沒有失眠的煩惱, 也沒有早起賴床的磨蹭。
“嗯。”阮父說著,也跟著起身。
大年三十不熄燈, 堂屋的煤油燈依舊放出暖黃的光暈。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眾人, 趕跑了瞌睡。
“誰啊。”阮母大聲喊道。
“村支書, 是我們。”門外的聲音很是熟悉,阮父一眼認了出來,“是幾個知青。”
開門一看, 果真是風塵仆仆的三人,阮父驚詫, “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呼呼呼。”幾人氣喘籲籲, 晚上沒有牛車, 他們又心急如焚,是靠著雙腳走回來的,路途遙遠、天色又黑, 饑腸轆轆的幾人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回來。
秋雯作為當事人,最為緊張和迫切,“村支書,麻煩您給我再開個介紹信,還有戶籍證明,我的成績被人掉包了。”
“掉包?”阮母瞪大了眼睛,“這是咋弄的。”
“說來話長,”秋雯喘著粗氣,“總之,我們趁著教育局的人下班,好說歹說,終於給我們看了成績,我那分數明明是考上了。”她語氣憤懣,顯然對此耿耿於懷。
“是你一個,還是你們仨。”另外兩個男知青聞言低下頭,訥訥道。“隻有秋雯,我們的成績沒問題,是答題的時候沒答好。”
“秋雯,恬恬,你們倆跟我來。”阮父裹上厚棉衣,“咱們現在就去村委會辦公室。”
阮柔立即應了,她知道,這麼晚,阮父喊上她是為了避嫌。
幾人正要出門,此時阮母端來三杯熱水,“哎,老阮,這麼冷的天,你讓幾個孩子先喝口熱水。”
秋雯本就心急,見狀將水一飲而儘,等喝完才發覺口中甜滋滋的,竟然是糖水,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暖,“謝謝伯母。”
“謝什麼。”阮母嗔怪,“快去吧,早去早完事。”
“嗯。”
濃重的夜色中,望著幾人離開的身影,阮母歎氣,認命先去灌幾個熱水瓶暖床。
另一邊,行色匆匆離開的阮柔終於聽到了秋雯幾人去教育局的經過。
隨著講述,秋雯仍舊記得自己當時的緊張,心臟劇烈跳動,仿佛隨時都能從心口蹦出來。
“好了,秋雯,找到了。”查閱過前麵兩人的試卷,此刻李主任已經堅定認為幾人就是在胡鬨,正打算事情結束後,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此刻他們正在保存高考試卷的檔案室內,李主任在內,三名知青以及兩名乾事在外,隔著一層玻璃牆,李主任舉著卷子,讓他們查看。
秋雯將幾門分數一加,喜悅與驚詫同時迸發,“李主任,我這麼高的分數,怎麼會沒能考上呢?”
一句質疑出來,李主任連帶兩個乾事都呆愣當場。
李主任將幾份卷子翻來覆去,加了又加,自己也納悶了,是啊,怎麼會沒考上呢。
“小章,你去找局長要一份今年的錄取名單過來。”此時的李主任也發出不對勁來。
就在此時,教育局的另一位主任匆匆趕來,“老李,這是怎麼了?”
“嗐,有一個學生的分數不對,彆是我們搞錯了。”李主任語氣已經弱了下去。
“怎麼可能出錯,成績都是層層核對過的,老李,平日裡咱們是有些不對付,可這時候你不能拆我台啊。”來人說話陰陽怪氣,顯然是在暗諷李主任多事。
“可這人成績就是不對勁啊。”李主任還沒反應過來,隻當自己插手了人家的分內事,惹得人家生氣了。
他不好意思笑笑,“老林,你不在,局長聽到聲音喊我來看看,既然你回來了,那還是你來處理。”
李主任一向是個好性子,過去十年的經曆將他打磨得格外平順,猶如溪流中歲月衝刷下的鵝暖石,溫潤平和,麵對老林的夾槍帶棒並不生氣。
“行,那老李你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我來處理。”說著,林主任擼起袖子,一副打算跟人促膝長談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