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父不由得回憶起四個女兒如今的日子。
大女兒是家中最懂事的, 三四歲上就開始幫著家裡乾活,彆的不說,最是聽話不過,十五歲時被他許給了隔壁村的老光棍, 也沒說出一聲不願意。
老光棍一把年紀, 都三十好幾了, 還沒娶媳婦,他當時想著肯定攢的錢不少,要了二兩銀的彩禮, 老光棍果然痛快應了,他還有些後悔, 自覺自家女兒賣的價低了。
至於二女兒, 比大女兒小上三歲,彼時剛得了老大的二兩聘禮, 心中蠢蠢欲動,就沒忍住把十二歲的二女兒許給了同樣隔壁村的周寡婦家,得了五百文,回來後媳婦說得的錢有些少了, 倒不如多養幾年。
故而後麵的幾個女兒都是養到了年齡才許出去的。
老三打小長得漂亮,繞是沒吃喝什麼好的, 也出落得旁人家的閨女伶俐, 十四歲就被村子裡的葛地主家看上, 給了足足五兩銀子, 納為了妾氏, 就是可惜性子太過木訥,進了葛家幾年,也沒能生下個一兒半女的, 讓他成為葛家外家的小心思跑了趟,聽說後來被葛地主不喜,貶成了丫鬟,他也就懶得管了。
至於老四,生在中間,不甚懂事,長得也不漂亮,唯獨一身力氣極大,還時常頂撞長輩,是幾個女兒中他最不喜歡的一個。在十五歲時一次頂撞後,他一氣之下,將人許給了同村古家的傻兒子,好在人家不嫌棄,還極喜歡那大力氣,說是能製住他家那傻兒子,二兩銀子歡喜將人接了去,偶爾在村裡還能看見。
若說前麵四個女兒僅是嫁得不好,起碼還活著,那麼五女兒就真的是喪良心了。
配冥婚的缺德事,也虧那孫家說得出口,他一開始也猶豫過,可誰叫孫家給得太多了呢,足足十兩銀子啊,他前麵四個女兒加起來也沒賣到那麼多,就是真死,也值了。
其實自從孫家將人接過去,他就悄悄打探過消息,前幾天聽說人下土了,他遠遠的看過,雖然渾身被捆著,可穿著一身綾羅綢緞,被養得極好,一副大家少夫人的做派,他心想,起碼享過福,死了也不算白來一趟。
哪裡想到,都說人死如燈滅,成鬼後竟還找上門來了呢,且一看就是厲鬼的模樣,他可惹不起。
偷覷一眼鬼魂女兒,阮父低頭,囁嚅著道,“五娘,爹知道對不起你,可也是窮的沒辦法了,要怪就怪那些富人太過狠心,看在爹娘生養過你一場的份上,原諒爹這一次吧。”
阮柔隻是不理,徑自出了夢境,她本來無事想好好折騰一番阮家人,現在卻突然想去看看原主的姐姐們,四個苦命人。
先去的是距離較近、位於本村的三姐和四姐,三姐嫁的是本村的葛地主家,說嫁也不恰當,畢竟名義上算是奴仆,時下地主家是沒有正經納妾資格的。
作為寧山村的一個小地主,葛家自然富貴,在寧山村擁有一座占地麵積極廣的宅院,修得富貴氣派,她要找人也不難,從上空飄了一圈,就在一處荒僻的小院子裡找到了阮三姐。
從居住環境看,阮三姐顯然過得不甚好,起碼,不像一個妾氏的待遇。
阮柔蹙眉,小心入了夢,沒有如之前一般強製打斷原有的夢境,而是在一旁靜靜看著,隻看著看著,心內不由酸酸漲漲,難受得厲害,因為眼前這一幕分明是阮大姐還在家時,七姐妹難得一次背著爹娘,烤了一窩鳥蛋時的情景。
攏共十個鳥蛋,七姐妹一人一個,剩下三個被姐姐們塞給下麵年紀最小的三個妹妹。鳥蛋其實很小一隻,壓根添不飽肚子,可唇齒間留下的那股香氣,卻似能帶來無限的滿足。
吃完後,熄了火,七姐妹相視一笑,可惜的是,為了避免暴露,七人依次漱口,確保隔著一段距離再也聞不見鳥蛋的香氣,這才敢結伴回家。
僅有的一次小美好,卻是七姐妹共同擁有的最美好的記憶,於這群不受父母期待長大的女孩們來說,彼此互相照顧、一起長大,姐妹情可想而知。
不等她思緒發散太多,眼前場景猛然轉換,變成了葛家宅院後門處,門內是阮三姐,門外是阮父阮母,似是起了些爭執,雙方麵色都不大好看。
她湊近了些,聽見阮三姐說道,“爹娘,古家那人是個傻的,真的不能讓四娘嫁過去。”
“不嫁還能怎麼樣,”阮父不耐煩道,倒是阮母勸慰了幾句,“三娘啊,爹娘也是沒辦法,家裡窮,如今有了你弟弟,總要好好養著,那古家媳婦是個脾性好的,不會虧待了四妹去。”
阮三姐無奈,麵露痛苦之色,她幾乎是央求著道,“爹娘,那古家出了多少銀子,我給你還不行嗎?”
“真的,你身上有錢?”阮母一喜,與阮父飛快對視一眼,眼中算計之色一閃而過。
之後的事,不用看,阮柔都猜得到,如阮父阮母這般人,阮三姐出錢,隻會讓其得意於多了一筆錢,哪裡會去考慮這筆錢三女兒是如何才能積攢下來,且更為殘酷的是,錢拿了,卻照樣將阮四娘嫁了過去。
阮三姐被困葛家,作為後院的妾氏,她甚至不如一般的下人丫鬟自由,按葛家主母的話來說,若是隨意出去,混淆了葛家血脈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