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燕老師,麻煩您簽下字。”宣傳部的行政把一式四份的合同遞給燕知。
燕知最後確認了一遍責任項和薪酬的發放方式,分彆在幾個乙方的橫線處簽好名字,帶著自己那份出了宣傳部。
望鬆濤正在外邊等他,看著他出來,笑臉迎上來,“我們燕子真是門麵了,又是知名學府的頂尖精英,又能給這麼牛掰的劇組當角色指導。”
燕知看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話茬,禮貌地點了個頭,把他繞開了。
“誒呀燕子!”望鬆濤巴巴地追上來,“把你家地址說出去那個事兒,也不能完全怪我對吧?我也沒有主動告訴牧長覺。”
“那他怎麼知道的呢,嗯?”燕知站住了,半笑不笑地看他,“我告訴你沒半個小時,他就找到我家來了,是不是有點過於巧合了?”
“這事兒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真不能怪我。”望鬆濤苦著臉,“他說找你有特彆急的事,但是他說你跟他鬨彆扭呢,說什麼也不會告訴他,所以我……”
他看看燕知,有點小心翼翼地解釋,“原先你倆關係多好啊,那牧長覺把你當命根子似的寶貝著。你這一回來,他下一秒就緊接著出現了,我還以為你倆又和好了怎麼的。況且當他過去三不五時地請全班吃東西,我哪頓也都沒少吃……”
燕知啞然了幾秒,繼而一笑,“你這吃人家嘴短的時效性還挺長的。那你抄我那麼多作業怎麼不見你記著呢?”
看他似乎不打算計較了,望鬆濤終於舒了一口氣,“得虧你不像小時候那麼記仇了,要不你這不得跟我絕交?”
“那不至於,誰也不是小時候了。”燕知輕描淡寫一句話把望鬆濤說哽住了,“怎麼著燕子?要不我跟這兒給您磕一個,您彆把話往人心裡紮成嗎?”
燕知茫然了幾秒,“哦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順著你的話,隨口一說。”
這回望鬆濤沒敢提前放鬆,“真沒事兒?要是你不樂意讓牧長覺找你,我給你找房子,咱們搬走。或者你想跟牧長覺直說,我陪你去。”
“沒事兒,不至於。”燕知搖搖頭,“我其實自己跟他說過了。”
望鬆濤眼睛瞪大了,“你自己跟他說了?你說什麼了?”
燕知把手裡合同攤開,輕輕在手心裡拍了拍,“我跟牧長覺簽一個劇組合作的事兒,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啊,是,你們學校招生那官博評論區恨不得把你一天喘幾口氣都扒出來,更甭提進組這麼大事了。還有那劇組也風風火火地跟著聯動,網上都吵翻了。我還以為這事早板上釘釘兒了,誰知道你今天才把合同簽嘍啊。”望鬆濤忍不住地撇嘴。
燕知對網上關於自己的討論沒那麼敏感,這些事望鬆濤不提他注意不到,現在提起來他也不多在意。
他抿了一下嘴,“我的重點是我跟牧長覺往後,就完全是工作上的一點關係,彆的事兒我們都不用再提了。”
望鬆濤忍不住地偷瞥他兩眼,“燕子,
你倆……真掰了?”
“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燕知笑了笑,目光垂下去。
“有種。”望鬆濤由衷敬佩,“多少人前任都是跨不過去的檻兒,我們燕子就不會。彆說對方是牧長覺,就算是天王老子,我們燕子都不吝他的。”
燕知低下頭,語氣輕鬆,“那是。”
那天是他糊塗了,牧長覺說要借宿他就被牽了一路往後說。
但是最後牧長覺一句話把他叫醒了。
他倆早不是能住在一起的關係了。
牧長覺說得沒錯。
燕知對自己當年怎麼不告而彆、怎麼人間蒸發記得一清二楚。
他太清楚了。
他比誰都清楚。
糊裡糊塗地跟牧長覺睡了一覺,就像是陷進一場左右為難的夢裡,讓燕知在做一切決策的時候被牽絆著,猶豫不決。
但是既然夢醒了,燕知就沒理由還在原地打轉。
那天在宜家,燕知跟牧長覺說自己想了想,還是不方便讓他過來住。
這種非常臨時的反悔,他本來想了一整套的說辭。
但是沒有像之前那樣試圖說服他,牧長覺隻是給他買了一杯宜家的熱牛奶。
牛奶用紙杯裝著,有淡淡的腥氣。
燕知喝不下去,一直用兩隻手捧著。
牧長覺也沒讓他喝,仿佛宜家賣的牛奶本來就隻是取暖用的。
兩個人像是不太熟的朋友似的一起坐了一會兒,牧長覺非常客氣地把他送回了學校。
就好像他自己無家可歸的事情已經不值一提。
當時燕知剛走到二樓,沒忍住順著樓道裡的燈光向下看。
牧長覺的車已經走了。
和第一次來他辦公室那時一樣,就如同處理得極乾淨漂亮的鏡頭語言,牧長覺的退場優雅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不像是過去的燕知,每每離開牧長覺就像是撅斷一截鮮藕,或是撕下一張倔強的不乾膠標簽。
隻除了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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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著燕知到了教學樓,望鬆濤瞬間有些傻眼,“這是排隊乾嘛的?我頭一回看見大學教室外麵排這麼老長隊。”
“不知道。”燕知簽完合同就過來給學生上課,也沒聽說今天有什麼特殊活動。
他倆沿著螺旋樓梯轉上去,發現長龍是從燕知要去的教室排出來的。
燕知有點納悶,拉住一個排隊的學生問:“這是排隊乾嘛呢?”
那個學生本來排隊排得有點不耐煩,頭也沒回地答了半句,“教室能乾嘛,上課唄……”
結果看見燕知手腕上的黑皮筋,頓了片刻立即抬頭,“燕老師好!”
“你也好,”燕知應了一聲,繼續問:“但是這個教室今天安排了什麼特殊活動嗎?”
他心裡有點嘀咕。
他的課程是這個月中新開的,今天正式開上第一堂。
難道教務
處把他的課跟彆的老師對調了?
但是他並沒有收到任何變更上課地點的臨時通知。
被他這麼一問,那個學生也有點懵,“不是您的課嗎?我們在教務係統沒抽上。論壇上說要等抽上簽的同學先進完,然後其他人旁聽的排隊進教室。”
望鬆濤在一邊傻了幾秒,拿出手機來給人群拍照,“你們都是來上燕知的課的?這要全擠進去,電扇上都得出掛票吧?”
學生有點不高興了,“您是我們學校的嗎?我們學校早安空調了,誰用電扇?”
望鬆濤跟學生較上勁了,“嘿小老弟我跟你說,我是你們燕老師的高中同學。你對我放尊重點兒,不然下回你還抽不上燕教授的課。”
“怎麼可能?”學生向後退了半步,“大叔,您跟我們老師根本不像一輩兒人好嗎?”
眼看著倆人鬥雞似的要撕起來了,燕知趕緊把望鬆濤往後拽,“馬上打上課鈴了,你今天來還有事兒嗎?沒事兒你趕緊回火鍋店忙去吧。”
“我當然想瞻仰一下燕教授上課的風采啊……”望鬆濤撇撇嘴,“但是我今兒來主要是給你送東西的。我姐聽說咱們聯係上了,非讓我給你送點她自個兒醃的醬鹹菜條兒。”
望鬆濤的姐姐比他大不少,上學的時候就知道燕知跟他玩得好,加上那時候燕知嘴甜人長得乖,時不常地被他姐姐叫到家裡吃飯。
“一年到頭電話給我打不了倆,但你不吃香菜不吃蒜她倒記著。你這一回來,專給你做了寸金黃瓜和寶塔菜,”望鬆濤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姐。”
燕知偏著頭看他手裡,“醬菜呢?”
“好家夥那麼大倆壇子我端在手上走啊?”望鬆濤沒轍了,“等你下課,我給你送家裡去。不然我姐知道我這任務沒完成,準得削我。”
學生烏泱烏泱地排在教室門口,看見燕知過來,給他讓出來一條路。
望鬆濤跟在他後麵,忍不住地小聲嘀咕:“好家夥,你這排場……夾道歡迎!”
“彆瞎說。”燕知扭頭衝他皺眉。
望鬆濤做了一個在嘴巴上打叉的動作,緊跟著他擠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