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就把所有路都切斷了。
如果他沒有指名道姓地要過牧長覺,林醫生應該隻聯係過望鬆濤。
他的確讓林醫生用自己的手機給牧長覺發過消息。
根據林醫生的風格,她不僅不會主動聯係和燕知病情不相關的人士,應該還會叮囑望鬆濤保護他的隱私。
那牧長覺怎麼會在這兒?
燕知感覺到腎上腺素一瞬間的飆升,讓他的呼吸一下子快了起來。
“放鬆,燕老師,不抓著床單了,抓著我。”牧長覺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慢慢的,跟著我呼吸,不急。”
燕知下意識地跟著他呼吸的節奏,把牧長覺的襯衫牢牢抓著。
但他呼吸的力氣太重,一吸氣眼淚就往下掉。
“特彆好,我們慢慢的,放鬆一點兒。”牧長覺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的,“燕老師最厲害了,馬上不難受了。”
“好了好了,沒事兒了,”牧長覺順著他的胸口幫他調整呼吸,“不能急,醫生都說了我們今天就準備出院了。”
燕知好不容易能說話了,聲音沒有一點力氣,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這我得問燕老師,”牧長覺歎氣,“跟我說在斯大,人卻在醫院躺著。如果不是遇上鬆濤,我還被蒙在鼓裡。”
燕知微微皺著眉,朝著望鬆濤的方向“看”。
望鬆濤支支吾吾的,“我當時本來想拍張照片給你,然後我閃光燈忘關了,被劇組抓住了,差點給我送保衛處……”
“你……”燕知一聽就有點喘不上氣,立刻被扶住了胸口,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沒事兒,不著急。”牧長覺一邊給他順氣一邊說:“我替鬆濤說,當時正好我找你。然後怎麼問他都不說,他可為你堅守秘密了。”
燕知稍微整理了一下,至少現在能確定一件事:牧長覺剛來,沒看見他最糟糕的狀態。
他支撐出一點堅強,想把牧長覺推開,“我沒事兒了,牧老師不用扶著我……”
“嘶……”牧長覺輕輕哆嗦了一下。
燕知立刻就慌了,“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真受傷了?”
那天在微博上看見的消息到底還卡在他心底,隻是之前見不了真人他隻能往樂觀的方向安慰自己。
“就是擦破點皮兒。”牧長覺沒讓他推開,帶著他的手摸自己的胳膊,“這包了一下,但是不影響活動。”
燕知摸了摸,放鬆下來的同時更確認了。
前幾天的牧長覺身上都沒這塊包紮。
他放心了。
“我眼睛這幾天不太好,所以住院觀察一下,問題不大。”燕知垂下眼睛,“牧老師收到我消息了吧?”
“嗯,燕老師具體說哪一條?”牧長
覺的聲音帶著點笑,“是‘我準備再在斯大留一段時間’,還是‘我現在挺好的’?還是‘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您還不是他的朋友’?”
前兩句已經被揭穿的謊言讓第三句也變得沒什麼分量。
好像對牧長覺來說,這些話他原本就都沒當真。
對於燕知來說的“定局”,突然好像又從灰燼裡擦出一兩點火星。
“你跟我玩‘真心話大冒險’,裡麵有一句實話嗎?”緊接著牧長覺又仿佛要親自替他解圍,“還是說其實你都選了‘大冒險’?燕老師的確膽子很大。”
燕知隨著他的幾句話又緊繃起來,“你什麼意思。”
“牧老師牧老師,”望鬆濤站到燕知麵前擋著,“我們燕子還病著呢,你彆嚇唬他行嗎?”
“你也一樣。”牧長覺的聲音慢慢冷下去,“你也膽子很大,明知道他不舒服住院了,還幫著他瞞著我。”
像是一種本能反應,燕知突然就知道怕了。
他這一覺睡下去之前還覺得自己有一個幻象就什麼都能扛過去,現在聽著牧長覺這麼說,又覺得這件事裡最嚴重的事並不是他“不舒服”,而是他不舒服卻沒有告訴牧長覺。
“我……我……”望鬆濤抱著頭蹲到地上,“我哪個也惹不起!”
“那燕老師之後是怎麼計劃的呢?”牧長覺放過了他,又轉過頭問燕知。
燕知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以後”,隻是微微仰著頭,“計劃什麼?”
“我聽鬆濤說今天接你出院。”牧長覺問他,“你現在眼睛不方便,準備自己回學校公寓嗎?”
要是換成幻象,燕知可以坦率地跟他說自己有多豐富的“獨立”經曆。
但是跟真正的牧長覺,他到底不敢。
“我跟鬆濤說好了先去他家住一段時間。”燕知隻能說出這種走投無路的謊來。
“鬆濤那麼忙,有空管你?”牧長覺是真生氣了,甚至當著他向望鬆濤求證,“他真跟你說好了?”
“嗯……昂!”望鬆濤結結巴巴的,“對對對!他、他要來我家,我都跟我家裡說好了,我姐好多房子都住不過來,他去了就住……”
“那我問問你吧,”牧長覺的語氣和緩下來,“他眼睛現在不行,路都走不穩,吃東西肯定也不會老老實實聽話,你打算怎麼辦?”
燕知顧不上自己難受,不想讓望鬆濤被為難。
他皺著眉“看”牧長覺,“你說人家乾什麼呢?他隻是幫我的忙,又沒有錯。”
“那為什麼他能幫你的忙,我不能?”牧長覺的聲音裡有了淡淡的鼻音,“為什麼他能知道你住院,我不能?為什麼他能接你出院,我不能?”
燕知第一次聽見牧長覺這種語氣,有點無措地摸他的臉,“怎麼了?你彆哭,我沒說你不能,我隻是……”
“你隻是分遠近親疏。他是你的朋友,我還得通過再次驗證,是不是?”牧長覺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輕輕拿下去。
燕知的手指尖上有濕潤。
他一著急就說不上來是哪有反應。
但燕知把這種五內俱焚的感覺歸結於腸胃反應,立刻就捂著肚子動不了了。
好像他這幾天條分縷析告訴自己可以靠著幻象過一生的疼一直攢著,集中在這一個時刻尖銳地爆發出來。
“不壓,你鬆手,”牧長覺扶住他,把他壓著肚子的手替下來,“你不動了,噓,放鬆放鬆。”
燕知實在是撐不住,伸手摟住牧長覺的脖子,哽咽的聲音低不可聞:“不行……牧長覺,太疼了。”
“好了好了,天天。”牧長覺一直護著他安撫,“放鬆一點,你不用力,沒事兒了,我們馬上不疼了。”
好像隻是被他拍著背,五臟六腑的疼就在慢慢減輕。
燕知死死抓著牧長覺的肩膀。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不想鬆開過。
“你剛才叫我什麼?”燕知難以置信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卻不再是因為疼。
“三點半了,不管天天多勇敢,”牧長覺的聲音靠著他的耳畔,“我都得來接我的寶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