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生分 中毒?(2 / 2)

寶玉今日已經得罪了黛玉兩次,再讓住一處,寶玉再鬨兩件事,隻怕黛玉就厭極寶玉了,又是何必。

她原以為寶玉慣會討姊妹們喜歡,兩個玉兒必然相處得來,誰知是這樣。

賈母今日著實稱不上高興。

天已晚了,賈母令三春散了,便攜黛玉至碧紗櫥裡看。

黛玉請賈母安歇,賈母方領著寶玉回西邊暖閣。

王熙鳳一直盯著這邊動靜,早遣人送了一頂藕合色花帳和錦被緞褥。

秋藤和夏雁掛帳鋪被,王嬤嬤領滿溪先在行李中收拾出幾件常用的東西,盛月在旁學著幫忙。

她現下是林姑娘的丫頭,就得把丫頭的本分做好。

鸚哥在一旁端茶上水陪侍。

她看林姑娘靜靜坐著想事,竟不敢打擾,連呼吸都不覺放緩了。

一時,秋藤鋪好了被褥,過來笑問:“鸚哥妹妹,還不知這裡守夜的規矩是怎麼樣?”

鸚哥忙道:“寶二爺住這裡時,是李嬤嬤和襲人、媚人兩位姐姐輪流上夜服侍。”

黛玉心想,“媚人”這名字俗之又俗,也就罷了,“襲人”是什麼典故?

是“花氣襲人知驟暖”嗎?[注2]

黛玉隱約想起看過的一句詩。

原來他竟然讀書不少。

王嬤嬤和丫頭們商議了幾句,決定今晚王嬤嬤和鸚哥在碧紗櫥內照管,秋藤和滿溪在外間床上上夜聽喚,盛月領夏雁回下房去睡。

黛玉一路勞頓,今日進了榮國府,又要處處應對得體,還連著生氣受驚,身心俱疲。

她心裡還有很多事沒想明白。可想到娘說的,不管遇到什麼事,也要好好吃飯睡覺,不要為彆人糟蹋了自己的身體,她便嘗試著放空思緒,什麼都不想,很快就睡熟了。

……

東廊三間小正房裡,王夫人靠著堆得高高的枕頭,心裡堵得慌。

林家的丫頭一來,就把她的寶玉從碧紗櫥擠出去了。她還和寶玉使臉色,寶玉還為她砸了玉!

真把那命根子砸壞了,林家的丫頭用什麼賠?

一個小姑娘過來長住,竟帶了十來個人來,還當林家是侯府呢?

想到林黛玉,王夫人自然想到了林黛玉的母親賈敏,想到了賈敏在閨中時何等金尊玉貴,十裡紅妝出閣嫁到侯府又是如何風光,婚後有才貌仙郎相伴,夫妻恩愛,每每回門多麼春風得意。

可從前再得意,如今她人也沒了。

不但人沒了,僅剩的一個女兒,從小跟姨娘長大,那姨娘還扶了正,她活這一輩子,都活了什麼?

二十年前王夫人有多羨慕賈敏,現在就有多可憐她。

還是如她這樣,隻和老爺平平淡淡地,該給人就給人,該納妾就納妾,不求什麼一生一世,活得才舒坦。

可惜她的珠兒命不長——

都是李氏不賢惠,縱得那些狐狸精勾壞了珠兒的身子!

勾得老爺動了大怒,才把珠兒給、給——

王夫人閉上眼,擦掉淚,心道她終究還是比賈敏強。

她還有寶玉。

寶玉後麵還有個環兒。

環兒若被趙姨娘養壞了,還有蘭哥兒。她還能把蘭哥兒抱過來養。

她這輩子有兒子孫子依靠,死了有人祭奠,不會和賈敏一樣,無子兒亡。

……

王熙鳳房中。

賈璉摟著王熙鳳的腰,不住親她的臉和脖子:“好奶奶,彆忙了,且和我樂一樂兒。”

王熙鳳數著人名兒,不理賈璉:“明兒老太太必然會讓我挑丫頭婆子給林妹妹使,我不早準備好幾個人還成麼。”

賈璉把手伸進她的領口,笑道:“林妹妹帶了那些人來,還不夠使?還要多少?”

王熙鳳扭了下身子:“林妹妹帶的十一個人,六個是二門外伺候的,五個才是屋裡的。還得有幾個粗使的丫頭婆子跑腿傳話灑掃才行——你說我先挑林家的人怎麼樣?”

賈璉把王熙鳳帶倒:“粗使的還值當這麼費心?”

王熙鳳嗔他:“今兒為了林妹妹,老太太連寶玉都罵了好幾句,我能不小心伺候著嗎。家裡幾層婆婆,多少妯娌小姑子,又來了一位尊貴的妹妹,二爺也不讓我多歇歇。”

“啊——”她錘賈璉,“二爺出門一趟,一個月不在家,竟沒見到美人兒,沒痛快過?還這麼急?”

賈璉笑道:“奶奶沒想我,我可想奶奶了。”

“美人兒自然是見了的。”他故意說,果然看王熙鳳瞪了眼睛,一扭想跑。

他忙雙手把人撈住,大動起來:“可惜是預備給林姑父的人。”

“薑——薑夫人給林姑父買人了?”不在人前時,王熙鳳總還改不過來口,隻想稱“薑姨娘”。

“林姑父真是好豔福啊。”賈璉笑道。

他那回味的神色更讓王熙鳳起火。

果然是姨娘出身的!一上位成了太太,怕自己年老色衰,勾不住男人,便買人來勾住!

若隻為賢名兒,隨意放兩個人就罷了,何必特特買讓二爺都垂涎到今日的丫頭?

她才不會做這等的事!

床帳搖搖晃晃,並未拉緊。

從帳子的縫隙裡,王熙鳳看見她陪嫁的丫頭喜兒正在向內窺視,滿麵紅暈,眼含春水,分外招人喜歡。

她剜了喜兒一眼,看向賈璉,卻發現賈璉正忙收回目光。

王熙鳳咬牙。

這個賤丫頭!

見她都發現了,賈璉也不裝了,儘力服侍一番,笑問:“好奶奶,你把我的人都快打發完了,再賞我一兩個怎麼樣?”

……

夜已深。榮國府各處的燈熄了大半。

盛月睜開眼睛。

與她同屋住的夏雁年紀還小,早已經睡沉了。

她穿鞋,從下房出來,悄無聲息走在黑暗裡,來至牆邊,從袖中摸出短哨,短促地吹響數下,停了兩分鐘,又吹響數下。

哨音像鴉鳴,沒有驚動這府裡的任何一個人。

兩隻鴿子“撲棱棱”飛到她身邊。

她從袖中拿出兩個早就卷好的字條——字是用眉筆在草紙上寫的,分彆綁在鴿子腿上,看鴿子飛遠了。

一刻鐘後。

一張字條被送到了紫宸殿中。

另外一張被人半路截下,殺了信鴿,送入東宮。

新帝將紙燒成灰燼。

林如海的夫人薑氏可真是個妙人,竟把儀鸞衛的人送到了榮國府裡,省得他費事。

榮國府似乎無人知道西陲軍情,看來王子騰與榮國府並非一條心了。

盛月說,薑夫人之姿容絕世,遠盛於安珠、從柳,與林如海夫妻甚是恩愛。

林如海即便送不出安珠和從柳,想必也不會把人留下自用,也叫他可惜。

不過,林如海已知安珠和從柳的身份,便是收用了,也不會太信兩人。這兩個美人還是儘力送去彆家為好。

*

薑寧看見蘭州府城門時,是神康二年的正月二十日。

走了快兩個月,她和緋玉終於到了。

這一路上,隨行共一百五十七人病了八個。有六個吃兩劑藥便好了,沒耽誤行程,還有兩人發起高熱,薑寧都留人在半路照顧,隻看過兩三個月,他們是能趕上來,還是已被送回老家。

她不希望收到喪信。

出來時一百五十九人,病了兩個,留下照顧的六個,到蘭州府是一百五十一人,薑寧覺得自己做得還算可以。

林如海公務繁忙,沒時間來城門處接她和緋玉,是林平率人來接,引她們到總督府安頓,替林如海說了一車好話:“老爺一聽見太太和二姑娘到了,便趕著讓小的們來。老爺正和甘肅常節度、西寧軍許總兵、華布政和幾位道員議事,實是騰不出空過來。早早就讓我們把正院和前後幾處院子都打掃好了,隻等著太太來住下呢。”

又“偷偷”說:“太太沒來,老爺一直住在書房。書房裡都是小的帶小子們伺候著,沒彆人。過年時,常節度送了老爺四個人,華大人也送了兩個,老爺都放著,根本沒見過。”

薑寧累了幾十天,終於能安生歇下了,並不在乎林如海來不來接,隻想痛快洗個熱水澡,喝口熱湯。

聽到彆人給林如海送美,她心裡也並無波動——沒睡就代表不會有孩子,這就可以了。

但林平告訴她這麼多,她當然要鼓勵:“幸虧有你們,我才能這般省心。”

六個美人怎麼處理,都等她先吃飽飯,歇夠了再說。

總督府是官署,占地雖大,前麵三分之二都是官衙,後麵三分之一才是內眷的住處。

後院正中隻有一正院,正院三進,前麵倒座,後麵後罩房。東邊有從前到後兩排共四所小院,西麵兩所小院,最後麵是一個極小的小花園。這就是薑寧今後幾年日常活動的地方了。

但後院整體不算大,正院倒還是正房五間,廂耳俱全。薑寧領緋玉進去,看裡麵果然布置齊全了,直接就能住。

堂屋懸著一個匾,上麵三個大字,是林如海的字跡。

“明光堂”。

薑寧賞了兩分鐘,趁林如海還在忙,趕緊和緋玉更衣洗澡。

林如海將緋玉的院子安排在東麵離正院最近的一所院子裡,但薑寧先不令她回房,也在這裡歇著。

薑寧不急著見林如海——人又跑不了。緋玉也不急。

兩人吃飽了飯,才聽到守門的婆子歡歡喜喜報:“老爺回來了!”

薑寧便牽著緋玉,在堂屋門口等他。

殘冬還未過,她們才洗了澡,出門吹風怕著涼。

林如海走近了,看到了她們,眼中都是笑意。

終夏卻湊到了薑寧身邊:“夫人?”

“怎麼了?”薑寧暗覺不妙。

“大人似乎中毒了。”終夏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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