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娘會明白。
果然,昭昭歲時,娘便親自給她開蒙,至今年五歲,請來李家兩位表兄,令以未來君王教導。
她是女子,若登帝位,將來承國者,必也是女子!否則她多年心血,必將被男性子孫敗毀!
——便如唐玄宗殺上官婉兒太平公主,貶抑女子,或如後世史官拚命對武皇功績塗抹篡改!
幸而昭昭是女兒。
否則,她隻能將第一個孩子隱去出身來曆,交由旁人撫養了。
林薑環視殿內,能在此議事者已有成為女。成女子中,又有七成為武,成為文。
能通政事的女人還是太少。
……
大宴散後,還有小會。
專屬於定海王府裡女性掌權者的小會。
依舊是薑寧上首,林薑次位,再向下,依次是穆長音、終夏——化名從淵,林黛玉——林真、雲妙玉,和林薑多年來信重的副將兩人,徐桃、阮思彤。
徐桃駐九真,阮思彤駐泉州,兩人皆在十左右,是林薑在南海立功前便提拔出來的親信女將。
徐桃原為護國公府的女護衛,阮思彤卻是沿海孤女,也早沒了父母。十四年前她十五歲,得知新南海將軍是個女人,正招女兵,便逃了叔伯安排的婚事去報名,走到今日。
除這兩人外,還有數位女將身在四品以上,因在各自駐地未至。
她們與林薑多年相得,既有君臣之誼,亦有同袍之情,有如手足。
但薑寧與她們就隻是普通的上下屬關係,甚至不是直屬。
薑寧覺得自己屬於空降領導。這些女將對她尊重,一開始隻是看在她是緋玉親娘。
她與林如海奉旨離異時還不到五十歲——四十七,她們好像都挺警惕她再和誰生個孩子出來,影響到緋玉。
當然,現在快六年過去了,她親手把昭昭養大,當儲君培養,她們的疑慮應也大概消了吧?
她們還懷疑什麼,她也沒辦法咯.JPG
誰讓她是緋玉親娘呢^^
其實,薑寧當時還挺高興她們如此站在緋玉的角度考慮。
這說明,她們早就有擁立緋玉為帝之心。
不是正式大會,薑寧就坐的隨意了些,抱著手爐往靠枕上一歪,拿快蜜漬點心吃。
甜而不膩!
終夏(從淵):“你也該注意牙了。”
薑寧:“就這一塊……”
她都是太妃了,連吃點心的自由都沒了嗎!
豈……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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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彤看了徐桃一眼。
從指揮和太妃這般親密,王爺大計在前,若太妃被挑得與王爺離心……
徐桃示意阮思彤不要多言。
她從十歲起侍奉王爺,深知太妃對王爺的疼愛:
那是連結發多年的丈夫,一世的榮華富貴都能不顧,舍命也要保住王爺,為王爺鋪一條開闊路的慈母之心。
何況,幾年下來,她對這位年紀不小,橫空出現,不大通水戰卻來投王爺,還一身神勇屢立奇功的從指揮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測……
當年那一位便是橫空出世,與護國公平定高昌,戰功赫赫!
若是那一位——
就更不必擔憂了!
她與太妃的情分並非君主與佞幸,而是多年相伴深情厚誼!何況她身份不能明,便是一個把柄在王爺手中——
雖隻坐在次位,林薑卻把兩個屬下的眉眼官司全然看在眼中。
她當然也看得出所有屬下的心思。
她知道她們是一心為她。
但她不許任何人妄加揣測母親。
尤其是她的人。
林薑手指輕點扶手。
徐桃和阮思彤立刻不再相視。
穆長音、終夏、林真和雲妙玉也坐正了。
——這是對定海王的尊重。
隻有薑寧還是懶散坐著。
難得鬆快……
下一瞬,她開始慶幸她沒坐正了。
……不然接不住掉的點心。
她就一塊。
“我欲改姓薑,先尊母親為帝。”
——兩秒之前,她看見她的緋玉說。
……
“……王爺?”
阮思彤迷茫了。
她不由看向太妃。
太妃一手攥著拳,一手平放在膝上,麵容平靜,隻眼中有些許驚訝。
太妃……不拒絕嗎?
……
“王爺,林大人那裡——”徐桃起身請示。
不是她故意攔王爺的孝心,實是王爺才任命生父做兩廣總督——
且軍中和各處衙門都多男子,王爺自立為帝還未到時機,卻欲尊太妃為帝,以生父為臣,太妃之功又未見於軍中,隻恐人心不服,軍心會生亂啊!
*
兩廣總督府。
夜已深了。
銅製香爐上升起青煙嫋嫋,與熱茶升騰起的白氣混在一起,糾纏,上浮。
但在這間布置樸素的書房裡,對燈批複公文的隻有林如海一人。
手有些酸。
他放下筆,拿起熱茶,暫歇一會,思緒卻不覺飄到了千裡之外的金陵。
這個時辰了,若無議事,黛玉緋玉或許還沒睡,但薑妹妹應已睡下了吧。
她總是缺不得半點睡。
她們竟然……真的走到了今日。
林如海飲一口熱茶,歎息著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見緋玉在他麵前說——
“我知父親一生心係百姓民生,不忍見戰亂荼毒天下。”
“可皇室昏庸,天下之亂必起。”
“父親既不忍百姓受苦,可願換主而侍——”
“做我的臣子?”
*
林薑說服徐桃和阮思彤隻用了一句話:
“若母親先為帝,至我,再至昭昭,便是世女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