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2)(2 / 2)

恣意的風拍打在臉上,剩下一根鬆垮的發繩也被吹落,最初的懼怕消散後,西西的眼珠變得又圓又亮。

就連裡頭的那層薄霧,似乎都被吹散了些許。

殷馳感受到手臂處有點癢,不耐地蹙眉,低頭瞥了一眼。

恰好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爸爸,”月亮原來藏在了這裡,她臉蛋紅撲撲的,鼓足勇氣蹭了蹭腦袋旁的肌肉,聲音因為快活而重新變得清脆,“你真好!”

“西西最喜歡爸爸了!”

惡龍監獄的武力值天花板、無論是逃跑還是打架都從未失誤過、堪稱人形兵器的殷馳,竟然因為這句話,一個恍神,被頭發糊了一臉。

眼前驟然一黑,他感受著胳膊上的重量,一時心慌,又一腳踏空,直接栽進了灌木叢裡。

千鈞一發之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一個旋身——

用屁股承住了這波衝擊。

一隻蟈蟈恰好跳過,耀武揚威地踏上男人高挺的鼻梁。

空氣安靜了。

蟈蟈被捏死了。

獵豹嫌棄死了。

隻有西西毫發無損。

她坐在高高抬起的胳膊上,下意識驚呼,“爸爸!”

殷馳看向連頭發絲都沒亂的西西,很想將她也一把捏死。

然而小姑娘很快反應過來。

她開始焦急地在胳膊上扭動,甚至試圖跳下來檢查,嘴裡還疊聲哄著,“不痛不痛哦!”

“吹一吹,痛痛就飛飛啦!”

殷馳感受著尾椎骨處的劇痛,聽到這番話,下意識腦補了下那個畫麵,隻覺得眼前一黑。

他一把按住不安分的小不點,在小姑娘不讚同的眼神中,身殘誌堅地站了起來,“等我找到是誰把你帶進來的,”他咬牙切齒,“非得把他拽出來狠狠揍一頓。”

西西看了看爸爸健壯的體魄,又想了想朵朵,連忙用雙手捂住嘴,悶聲悶氣,“是西西自己偷跑進來的。”

殷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他瞥了眼胳膊上的小不點,恰在此時,遠處的巡邏塔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刺目的燈光朝這邊晃了過來。

殷馳隻能氣悶地停止逼問,狠狠地瞪了西西一眼,“抓穩了!”

又一陣淩厲的風掠過。

草葉被迫彎下了腰,待到重新站直,哪裡還看得到一大一小的蹤影。

與此同時,靠東的方位,一位剛走上巡邏塔的冰山美人,眉心狠狠跳了跳。

巡邏塔的燈光照到帽簷的銀色五角星上,反射出耀眼的銀光,他疑惑地停住腳步,回過頭。

沒有警報,沒有騷亂,海風靜靜地吹過漆黑幽暗的監獄,一切正常。

那為什麼……他按了按胸口,眉頭微皺。

總覺得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

幾百米外的單人牢房裡,西西打了個噴嚏,繼續不讚同地看向殷馳。

爸爸從這麼高摔下來,屁屁肯定很痛!

但他卻不願意讓西西幫忙檢查一下。

真是太孩子氣啦。

西西老氣橫秋地想到。

被蓋章為諱疾忌醫的殷馳堅決捍衛自己的褲子,他決定說點什麼轉移這小不點的注意力。

於是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男人臉一繃,眉側刀疤煞氣畢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西西努力回憶著之前聽的睡前恐嚇故事,結結巴巴,“壞、壞龍龍監獄?”

殷馳一噎,“……是惡龍監獄。”

“這裡百分之十是怪物,”他很快撿起威嚴,低頭注視著堪堪到膝蓋的小不點,平鋪直敘,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剩下的百分之九十,是廢物。”

“你是什麼?”

西西歪頭想了想,不答反問,“爸爸是什麼?”

“我?”殷馳嗤笑,“我當然是怪物啊。”

“而且不僅是怪物,”他彎下腰,一雙金眸牢牢地鎖住獵物,“還是‘一級危險人物’哦。”

空氣安靜了。

那雙金眸極具威懾力,小小隻的西西被納入其中,活脫脫一隻落入狼口的可憐兔子。

她灰藍色的眸子霧氣朦朧,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哭。

殷馳驟然生起點欺負小孩的愧疚。

他不自在移開視線,輕咳一聲,“算了,我跟你較什麼勁,實話實說,誰帶你……”

話語戛然而止,青年瞳孔緊縮,下意識低頭。

小腿處熱乎乎的,漸漸的,一種濕噠噠、黏糊糊的感覺漫開來。

殷馳故作嚴肅的表情幾乎瞬間裂開,他剛想發飆,忽然聽到悶聲悶氣的一句,“……是小怪物。”

小姑娘仰起頭,兩條細細的胳膊執著地抱著殷馳繃緊的小腿,輕聲又執拗地重複道:“爸爸是大怪物,那西西就是小怪物。”

院長媽媽說西西是怪物,朵朵告訴西西,彆信。

西西聽話,西西不是怪物。

但是爸爸說他是怪物。

所以西西也要成為怪物。

沒辦法跟爸爸成為一家人,就要跟爸爸成為一家怪物!

她哽咽著,“西西是小怪物!”

小姑娘腦袋上冒出蔚藍色的新泡泡,裡頭藏著的思想彆扭又率真。

可惜這裡沒有能讀泡泡的朵朵,隻有一個粗神經的假爸爸。

他從未經曆過這種程度的溫情事件,手足無措半晌,最後破罐子破摔,一把將不知為何哭個不停的小姑娘拎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騰高,西西一驚,嚇得打了個哭嗝。

殷馳誤以為她還要哭,一把將她按進懷裡。

過於洶湧澎湃的愛瞬間淹沒了西西,她簡直無法呼吸!

通過骨傳導傳來的聲音震耳欲聾,隨著胸肌的起伏一顫一顫——

“不許哭,”從未與人這麼親密接觸過的青年脖頸羞紅,嚴肅地皺眉,生硬地安慰,“……怪物是不會哭的。”

“所以你也不許哭。不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