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2)修(2 / 2)

他沒有見過一位老師(或許屍體堆中有),沒有上過一天學。

老師該是怎麼樣的?像研究員一樣將教材丟過來,勒令他十天內背完?

學校該是怎麼樣的?抽血、改造、做手術,直接將他丟到戰場上實踐?

不管怎樣想,教育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書本裡……書本裡有講過怎麼教書嗎?

人之初,性本善……教不嚴,師之惰。

殷馳從記憶深處翻出這篇“科幻文”,若有所思。

於是他很快板起臉,嚴肅地看向西西,不怒自威,“好好聽課,不許搞小動作,知道嗎?”

他說完,停了停,等著西西反駁這忽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指責。

然而從未上過學小姑娘重重點頭,快快活活地答道:“好的爸爸!”

“……要叫老師!”殷馳努力雞蛋裡挑骨頭。

“好的,爸爸老師!”

殷馳思緒卡住了。

他很快意識到,西西就像一團棉花,無論怎麼揉捏,她都不會表露出生氣。

這是不好的。

殷馳隱隱覺得不對。

但殷馳不知如何下手。

他從來都是乖戾的性子。哪怕在受製於研究所的那段時間裡,他吃過草根吃過樹皮,但從未吃過虧。

誰下令的語氣不好,甚至今天心情不好,他都可能一時起興,反其道而行之。

比如上次“救”邊璞。

也正是因為這種狗都嫌的性子,堂堂一個人型秘密武器,才會在戰後淪落到進監獄的地步。

——他的殺傷力可以抵一枚炸彈,可他敵我不分啊!

扯遠了。殷馳決定反向思考一下,他不會教人,還不會殺人嗎?

於是他開始了第一句教學,“殺人最重要的是快狠準。”

“頸側、腦後、胸前……”他冰涼的手虛虛點過幾個死穴,西西在下麵有樣學樣。

“一槍、”這裡沒槍;

“或一刀、”刀刃泛著鋒銳的銀光,殷馳捕捉到西西眼中的躍躍欲試,飛快地收了回去;

“或一拳、”殷馳瞧了瞧西西的小胳膊小腿——那上麵還有尚未痊愈的傷疤,以及不知從哪蹭來的新傷疤;

“……或一腳。”這個比較靠譜。

於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來,朝這來一腳!”

西西早就坐不住啦!

爸爸剛剛講課的時候神情動作都超帥的,頗有“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氣勢。

想到自己也能成為一名超酷的殺手……

但她不忍心踢爸爸,小姑娘站起來,仰著頭,滿眼猶疑,“會痛痛哦!”

“沒事,”皮糙肉厚的殷馳揮揮手,“儘管來!”

西西於是猶猶豫豫地伸出腳……嚴師立即訓斥,”沒吃飯嗎?這麼點力道,你殺人還是人殺你?”

西西抿緊了唇,閉上眼睛,用儘全力——

踢是踢到了,小姑娘也摔了個屁股墩。

她四腳朝天,像是被翻過來的小烏龜,迷茫地看著“天上”的爸爸,“……爸爸老師?”

她怎麼把自己踢到地上去啦?

被踢到小腿的殷馳唇角抽搐了兩下,好不容易才端住了嚴師的姿態。

“再來,”這回他綜合考慮到三頭身小鬼的身高,指了指……膝蓋,鼓勵道:“這回朝這裡踢。”

“可是這裡不是死穴呀?”跟了一回就將所有死穴記得清清楚楚的小姑娘困惑道。

“因為,”殷馳絞儘腦汁,儘量以不傷小團子自尊的方式解釋道:“被踢到死穴會痛……到時候做個稻草人,讓你踢著玩。”

小姑娘立刻開心了,感謝她的小肚子還不算太大,一翻身,利落地爬了起來。

灰藍色的眼睛裡滿是堅毅,“來吧,爸爸老師!”

教孩子比殺十個人還累。

既要教會她如何用力,又要小心她彆反而把自己給傷了。

教了沒兩招,殷馳已經心力交瘁,他趁著晚飯的功夫暫停課堂,“我去打飯,順便拿點東西,預計……”

他瞥了眼窗外,“等太陽完全落下來,我就回來了。”

西西於是期待地望向窗外,見爸爸直接就要走,連忙喊住,“爸爸,不需要回櫃子裡了嗎?”

“不需要,”殷馳頓住腳步,看向自己一覽無餘的牢房,“櫃子裡太悶。”

逐漸靠譜的青年答道:“坐在這看落日吧。”

西西的眼睛於是亮極了,小腦袋用力地點了點,想了想,又怯怯地提出要求,“那我可以抱一件爸爸的衣服一起看日落嗎?”

青年又想到了她的“味道論”,羞紅從耳尖蔓延到了臉上。

但他努力壓抑住自己的羞惱,主動從櫃子裡拿出一件衣服,第一次正麵回應了西西的需求,“抱著吧。我很快回來。”

西西驚喜又幸福,或許腦袋上的粉色泡泡影響了她的思緒,她按捺不住地又追問了句,“爸爸,你一定會回來嗎?”

好在爸爸並沒有感到不耐煩。

他甚至眉宇帶起笑,輕鬆且肯定地點了點頭。

“一定會回來。”

西西安心了。

她看著牢門被輕輕關上,第一次沒有感到患得患失,並很快將視線投向窗外。

窗外的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爬山虎,綠油油的,與那棵快探進牢房的樹交相輝映。

西西整個人被籠罩在光裡,臉上的絨毛纖毫畢現。

她抱著衣服,在心裡默念:太陽呀太陽,快下班吧。

姨姨下班了,爸爸就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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