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母子間(1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8645 字 3個月前

江禦史的奏折和家信, 是前後腳到的京城。

禦史參人,那是家常便飯,從正兒八經彈劾貪官小人, 霸占民田,到沒事找事挖誰衣著不符合規定、今天多吃了兩個菜, 應有儘有。

朝廷每個月都會收到大量彈劾, 江禦史罵謝玄英,說他縱容兄弟殘害百姓,就好像投入雨天池塘的石子,驚起了波瀾, 但壓根沒人在意。

奏折直接留中了,意思是不討論也不回複, 就丟在那裡吃灰。

——絕大多數沒有地位的人寫的奏折,都是這個待遇。

司禮監賣謝家麵子,轉頭把消息透露給了靖海侯。

對靖海侯府來說,倒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了。

首先,這折子柳氏最初不知情,她是典型的後宅貴婦,掌握家中的人情往來,婚嫁內務, 但靖海侯從不和她說外頭的朝政。

可靖海侯和兒子提了一嘴,謝二知道了,回去便和妻子道:“四弟頑劣, 爹說等他回來, 要我好生看顧,我記得,你說嶽父請到一個很不錯的夫子, 如今可還在館?不如請來教教四弟吧。”

比起謝玄英,謝承榮毫無疑問更喜歡老四,這小家夥嘴巴甜又不礙事,他也不介意照拂一下兄弟。

榮二奶奶為難道:“那位先生教完小弟,便考上了舉人,替補為官去了。”

謝二便道:“那便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他把這事拋到腦後,榮二奶奶卻專程去和柳氏解釋了一番。

“三弟因為四弟之事,被禦史彈劾……二爺作為兄長,也頗為記掛,同我說要請個好先生……但他教完我小弟便離去了……”

榮二奶奶關切又歉疚,“不如,媳婦再寫信回家,請父親代為留意?”

柳氏牙根緊咬,聽聽這都是什麼話,明著是兄嫂關心弟弟,暗中全是刀子,戳人心眼。

還和劉家說,說什麼?嫌謝家的笑話不夠大是不是?

“難為你有心。”柳氏淡淡道,“說來,你也有些日子沒回娘家了,不然,把安哥兒抱到我院子裡,你回家看看也好。”

婆婆要抱孫子是人倫,榮二奶奶不敢也無法拒絕,她唯恐柳氏認真,不敢再刺激她,推脫道:“母親慈和,然則出嫁的媳婦,哪能無事回娘家。”

說罷,便以照料兒子為由,匆匆告退。

她一走,柳氏再也忍不住怒火,大發脾氣:“豈有此理!那個逆子是要氣死我!”

丫鬟們紛紛逼退,隻留心腹媽媽勸慰:“太太息怒,肯定是二奶奶胡說八道,四少爺隻是愛胡鬨了些,怎麼會殘害百姓?”

“你不必替老四粉飾,他那脾氣我還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頭胡來,人家看他是侯府公子,專門捧著他玩樂,什麼壞的都敢教。之前買隻狗,五百兩,隻有他會信,不敢同我說,去跟三郎借錢,他會和親弟弟要賬?”

柳氏怒從心頭起,滔滔不絕地數落兒子:“想給他說門親事,收收心,好,和我說魏家是三郎議過的人家,他不要。真是亂來,我給三郎說的是四娘,給他說的是五娘,你也是見過五娘的,知書達理又落落大方,配他綽綽有餘。”

心腹媽媽時不時應和兩聲。

“可他倒好,一口一個‘偏心’,以為我心裡隻有三郎,他也不想想,三郎自小在宮裡,他是我親手帶大的……”柳氏說著,眼眶微微紅了,“打小就沒逼他做過什麼事,讀書讀不好,罷了,不想學武,也由著他,左右家業有他一份,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也足夠。”

心腹媽媽道:“四少爺還小,不懂您的苦心,也不知道三少爺的苦。”

“他就知道他哥外頭風光,陛下恩寵,年紀輕輕就是四品官,也不看看大同是什麼地方,韃靼就在隔壁,我夜裡都睡不安穩。”

柳氏擦擦眼角,滿口苦澀,“讓他去看看他兄長的難處,他卻乾出這種事,是嫌三郎還不夠難嗎?他可是同胞兄弟啊!”

心腹媽媽想了想,安慰道:“侯爺不曾提起此事,想來無礙,太太也彆太放在心上了。”

柳氏胸口堵得厲害:“他是不和我提,卻和老二提,那才是親兒子啊!”

話說到最後,幾乎咬牙切齒。

心腹媽媽霎時噤聲,不敢再語。

次日,家信到了。

往常送信,都是謝玄英給靖海侯寫一封,程丹若給柳氏寫一封。他們寫之前串供好,該說的隱約透露,不該說的一個字不提。

但這回,柳氏卻收到了謝玄英的信。

他寫的內容很簡單,先說了自己帶弟弟體察民情的事,接著委婉表示,四弟年輕氣盛,難免沉湎於遊戲,建議母親讓他好好讀書。

跟著便說起那日的來龍去脈。

“兒聞此事,心急如焚……眾目睽睽之下,百姓議論不休,程氏被逼無奈,親自阻攔……婦人手軟,掌摑示人,四弟卻貶其家世……兒羞憤交織,一時衝動,未聽程氏勸阻,揮鞭相向,甚是羞愧,跪乞母親原諒……”

又道,“程氏親自撫恤百姓,傷者僥幸未死,兒已將四弟約束於院中,但願不墜先祖威名。”

寫信是一門技術。

假如程丹若來說這件事,無論她多麼誠懇地道歉,柳氏心裡也會在意她掌摑親生兒子——她才不會在意一個戲子的性命呢。

但謝玄英的說法,卻完美避過了這一點。

禦史參人在前,程丹若的阻止就是及時的、必要的,甚至是“手軟的”,因為謝玄英不得不又打了弟弟十鞭,才勉強把事情按下去。

而程丹若“手軟”又“勸阻”,不止是好嫂子,還因為謝其蔚“貶低家世”,變成受害者。

弟弟貶低嫂子,叫以“幼”欺“長”,長幼次序與尊卑一樣,是人倫道德。

彆說程丹若是晏鴻之的義女,哪怕她是平頭百姓,婚後就是“出嫁從夫”,身份地位跟隨丈夫的等級,是嫂子。

謝其蔚不尊敬她,就是“不悌”。

在這樣的情況下,柳氏哪怕心疼兒子,也會打心眼裡覺得“打得好”。

其中,最致命的一句話,莫過於結尾的“不墜先祖威名”。謝雲曾北征蒙古,曾幾何時,也在北地擁有人望,可謝其蔚這麼一折騰,祖上餘蔭都給弄沒了。

柳氏看完,頭暈目眩:“逆子!逆子!”

她胸口堵得發疼,“我和他說程氏進門的緣由,是讓他老實聽話,不是讓他大街上貶低人家!今天敢說程氏,他明天是不是就敢說我了?!”

心腹媽媽忙勸:“太太息怒,四少爺年少氣盛,一時口沒遮攔,必非真心。”

“嗬。”柳氏冷笑,竭力扼製怒氣,“你和你男人去趟大同,把四郎帶回來。”

心腹媽媽躬身:“老奴明白了。”

“珍珠。”她叫人。

貼身丫鬟趕忙推門進屋:“太太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