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李瞻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眼下更如風中殘燭,雪壓霜欺。
林金潼來找他的時候,李瞻在喝藥。
“明敏,這是什麼藥?”林金潼問。
李瞻抬起蒼白的麵頰來,他本有一副唇紅齒白的姣好俊秀麵容,因這一年多的逃亡與戰事,如窮年累世而飽受滄桑。
林金潼發現他氣色被前幾日還差,不免拿起藥碗:“我聞聞,唔……這是安神藥。”他看向李瞻,“明敏,你近日睡得不好麼?”
“有些……心神不寧。”李瞻隱約瞥見林金潼脖頸露出的紅痕,鼻尖酸楚,“金潼,你和……皇帝,你是不是和他,和他……”
他不知用什麼詞,林金潼倒是坦然:“我與他成過一回親,唯一的一回。”林金潼伸出手,語氣充滿柔和,“明敏,將手給我,我給你搭脈看看。”
李瞻聞言麵色更白,魂不守舍地讓他診脈了一會兒,林金潼皺皺眉,大概是診出了些什麼,問他:“心口是否痛?臟器呢?”
“臟器……在哪?”李瞻問。
林金潼伸手去摸他的肋骨:“也就是五臟六腑,這裡可疼?”
他有模有樣地問診,李瞻卻是搖頭,悲戚地推開他的手:“不、不成了……你是成了家的。”
林金潼歪頭:“我是郎中,為你看診,與我成不成家有什麼關係?”
“太醫……已為我會診,無礙的。”李瞻聲音低了下來,滿眼悲傷,“你要做他的皇後嗎?”
林金潼頓了一會兒,答:“這倒不一定,興許我不想做。”
李瞻微微抬首:“愛他麼?”
林金潼點頭:“嗯。”
李瞻仿徨:“陛下也愛你麼?”
林金潼想了一會兒,說:“比我愛他或許少一些吧,我不知道。”
“何來……此言?”李瞻問。
林金潼望天,回答:“因為四哥是個好皇帝,他一天看的折子,比我這輩子讀的書還多。我悄悄翻過他的折子,看過他的批閱,策論,覺得他應當更愛天下蒼生。”
李瞻默默無言,想不到是這樣的答案。
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輸了。
當日,金潼與李瞻聊了良多,說到元琅,都以為他正在廣袤無垠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策馬奔騰。
這些話事無巨細都傳到了李勍耳朵裡。
其他的暫且不論,林金潼認為他愛自己勝過自己愛他麼?
李勍不得其解,是自己表達得還不夠明顯麼,當晚帳篷熄燈做了三回,將他揉碎掰開抱在懷裡,不住地在林金潼的耳邊告訴他:“潼兒,我愛你……都給你了。”
“知道四叔多愛你麼?”
每一下都深入骨髓。
……林金潼表示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多一次了!
這種白天趕路,晚上安營的顛簸,持續了兩個月後,終於在夏末時節回到了燕
京。
皇帝禦駕親征、迎回太上皇的消息滿城傳遍,秋風般席卷燕京。大抵是為了不讓林金潼傷心或是抵觸,朝廷未曾給韓元琅安上叛國逆賊的罪名。
回燕京後,李勍第一件事是騰出後宮,讓林金潼住在離他最近的宮殿,李勍欲立男後一事走漏風聲,引起軒然大波,鬨得朝野雞犬不寧,禦史老淚縱橫,厲聲指責,極力貶低林金潼的七宗罪。
從不跟朝臣動粗的李勍都沒忍住,怒摔奏折砸了禦史的臉:“滾出去,朕再聽你多說一個字,就抄你全家,滾。”
回京述職的徐昊聽說此事,是震驚萬分,合不攏嘴。下朝後心驚肉跳地與裴桓碰麵:“魏武王殿下,舍弟拜托您攔截的折子,可有……攔下?”
裴桓臉上是一貫的冷清,頷首道:“徐都督,令尊的奏疏我已攔下,請放心,陛下沒有見過。”
徐昊這才放下心,拍拍胸脯:“好險,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弟媳變皇後,太莫名其妙了,讓他上哪說理去?
裴桓沉聲:“都督慎言,天痕還在北疆戌邊。”
徐昊滿麵愁容:“是啊,哎,他自願戌邊,以平北蠻,家都不要了。”
原先徐昊不理解原因,心想回家天痕就可以娶媳婦了,跑去戌邊做什麼,生寄死歸、朝不保夕的,徐家這麼多戰功了,還要他去累麼?
這下徐昊才終於明白,陛下和自家那男兒身的弟媳竟然不清不楚!還要冊封皇後!這真是李勍登基以來,做的第一件令滿朝文武反對的事。
落到尋常百姓耳朵裡,何嘗不是一樁奇聞,皇族秘事成為茶餘飯後的笑談,這和醜聞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