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七歲的夏天(1 / 2)

小舅子和小舅子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同樣是皇帝的小舅子, 納蘭性德作為葉赫那拉嫡係,明珠和愛新覺羅郡主的嫡長子,自幼就生長在金銀珠寶和眾人的讚美之?中。皇帝器重他, 百官巴結他。他最大的煩惱可能就是阿瑪的品德有瑕疵,或者是續弦的妻子與自己三觀不合。總之?, 都是不愁吃穿後的某種程度上的無?病呻吟。

但噶哈禪不一樣。出身辛者庫包衣的年輕人, 即便他們?家?並非罪人之?後,但依舊是無?人問津的奴才。自幼在寒暑中苦練武藝,隻求能在某次當炮灰的戰爭中積累微薄的功業,成為一個小小的佐領。即便是這樣卑微的願望, 也在內務府包衣的互相傾軋中難以實現。也許康熙自己都不知道?在盛京附近的皇家?圍場裡,有噶哈禪這樣一個苦苦掙紮的親戚。

辛者庫包衣也配和皇家?論親戚嗎?

你看,同樣是妃嬪的堂弟,同樣是皇阿哥的舅舅, 把納蘭性德和噶哈禪放在一起, 命運的嘲諷是如此鮮明。

時代的局限讓納蘭性德無?法理解什?麼叫做階級固化, 但他依舊樸素地同情噶哈禪, 並對?於兩人的微妙身份感覺到尷尬。

此時回京的大軍已經在票山駐紮了一個晚上, 而那些身體欠佳的羅刹俘虜也已經在木屋的床上恢複了元氣。納蘭性德跟噶哈禪在溪邊洗漱, 夏日第一縷晨陽透過長白山脈的鬆林, 灑在他們?麵前湍急的溪水上, 如同一尾一尾的小金魚。

“山下蘭芽短浸溪,鬆間沙路淨無?泥。”納蘭性德突然感歎道?,“真?是人間仙境,仿佛遠離世俗煩惱啊。”

噶哈禪聞言,笑?著?搖搖頭:“你要?是見過寒風凍骨,再見過猛獸襲人, 就不會用蘇東坡寫蘭溪的詩詞來描述長白山了。”

納蘭性德愣了愣,但顯然開始傷春悲秋的大少爺和現實主義的包衣人並不能對?上腦回路。“你也是讀過書的呀。唉,噶兄弟的人品才學,怎麼都不至於淪落至此啊!”

說心裡話,納蘭性德在京中很少有佩服的同齡人。尤其是大部分仗勢欺人吃喝玩樂的八旗子弟,一直是納蘭性德默默鄙視的對?象,

從他的交友圈主要?是漢族文?人,就能窺知一二。但眼前這個辛者庫包衣,是真?的在短短時間內刷新了納蘭性德對?包衣人的認知。

昨日晚間看到羅刹俘虜,他便知道?這是與葛爾丹一戰所需要?的部署;林興珠說起家?族故事,他就能有意避開明朝滅亡的話題;如今聽到詩詞,又?是一語道?破出處。可以說即便噶哈禪不是個飽讀詩書之?輩,那也是個知識麵廣闊的聰明人了。再加上他能夠單挑猛虎的武藝,這要?是個大家?族出身,妥妥的政壇新星啊。

眼看著?這般人才即便有著?良貴人的裙帶關係,依舊隻能做個看林子的小小管事,納蘭性德那股子少年意氣就又?燒了起來。

“世上多屍位素餐、蠅營狗苟之?輩,因而不見俊傑出頭。”納蘭性德揮刀砍向溪水,“那盛京將軍將噶兄弟從軍中踢出,發來此地,是瞧不起誰?我定要?問個明白的。”

見到大少爺如此情狀,噶哈禪並沒有時來運轉的大喜過望,隻是低頭洗他滿是汗漬的舊布衣。他跟納蘭性德熟了之?後,說話也多了些,不再是朝著?良貴人看齊的架勢了。“盛京將軍也是好?心,給我有油水又?清閒的差事,算是看在姐姐的份上。”

“然而男子漢大丈夫當建功立業,他本心裡還是瞧不上你才如此安排。”

噶哈禪見他如此義憤填膺,反倒是笑?了:“人的成見根深蒂固,與他爭吵是無?用的。性德要?是想?幫我,下次出征路過此地,征召我入軍為馬前卒如何?”

下次出征路過盛京,就是對?戰葛爾丹了。

納蘭性德一擊掌:“自該如此!”他嘴上沒說,但心裡已經下了決心要?在康熙麵前分辯此事。良貴人新生了一女,八阿哥又?是健康聰明,憑資曆憑寵愛足夠提拔一個娘家?人的。最好?讓噶哈禪與自己做同袍,從此多一個朋友,豈不美哉?

遠在京城的小八爺自然不知道?,他讓納蘭性德活下來會產生多麼大的蝴蝶效應。不光是自己原本名不見經傳的舅舅即將在曆史上綻放光芒,就連明珠一黨的命運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夏季的暢春園蟬鳴蛙聲一片,康熙皇帝一邊在

涼亭中享受著?宮女的扇風,一邊思考著?如何封賞大功歸來的納蘭性德。他已經在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的奏章中聽到了一片讚美之?聲。薩布素將軍獨守黑龍江四十年,一直跟當地的遊牧民?族和外?來侵略者打交道?,是個再耿直不過的孤臣。他說納蘭性德好?,勇猛果敢,任勞任怨,那就是真?的好?,給京中子弟長臉!

“若說八旗下一代中德才兼備之?人,還屬納蘭性德。”康熙跟當值的梁九功說,“若是朕的兄弟有納蘭性德這樣的,朕做夢都會笑?醒。”

可惜的是,康熙活著?的兄弟,隻有平庸的福全?和紈絝的常寧。

梁九功的背上全?是汗水,小心翼翼地奉承道?:“且不說納蘭公子也是皇上的表弟,奴才看幾個阿哥,各個都是德才兼備,有納蘭公子兒時風采。”

這個馬屁拍得康熙舒服,他“嗯”一聲,隨即笑?罵:“你見過性德小時候嗎?張口就來。”

梁九功連忙跪下“鐺鐺”磕頭:“奴才雖不曾親眼得見,但自幼聽說,已夢見過無?數回了。”

“哈哈哈,瞧你嚇的。”康熙擺擺手,讓貼身太監站起來,同時喊他將今日的奏章搬過來。

梁九功“吭哧吭哧”搬來了半人高的奏折,正打算鬆口氣,就聽見萬歲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轉頭一看,梁九功就看見康熙滿臉怒意,竟是今天第一封奏折就惹了聖怒。

涼亭裡的所有宮人齊刷刷跪地顫抖。梁九功心中叫苦不迭,心想?這是哪位神仙老爺惹的禍,就連前麵納蘭公子的功勞都不能讓皇帝稍微抵消些怒火了。

“你看看。”康熙好?像是氣糊塗了,直接將那封奏折掃落在地,就落在梁九功的腦袋跟前。

梁公公簡直要?哭出來了。“皇……皇上,奴才不識字啊……”

意識到自己犯蠢了的康熙皇帝稍稍收攏了些理智,但語氣依舊不好?:“叫今日當值的官員過來。”

有人扛皇帝的怒火!梁九功連忙迫不及待地去喊人了,要?論禍水東引,太監都是專業的。

今日當值的高士奇不過幾分鐘就到了,一進亭子跟前就被扔了三封奏折。第一封,兩浙總督彈劾靳輔治水不利;第二封,小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