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十六歲的夏天(2 / 2)

把這群不省心的家夥攆走,帳篷裡還剩十來個真正的傷患,以及剛才也在跟人一道插科打諢的幾個學徒。麵對著正兒八經太醫院的學徒,小八爺沉下臉,訓斥道:“帳篷中空氣如此渾濁,又有閒雜人等進進出出,若是帶入濁氣感染了傷口怎麼辦?平日裡怎麼教你們的?難道就因為是輕傷,就疏忽大意嗎?”

幾個學徒被他訓得抬不起頭來,又因為八爺說過地上不夠乾淨而不敢跪,於是隻能可憐巴巴地站在一起,像幾隻被提起脖子的鵪鶉。

這些學徒們年紀不大,能跟來軍中自然在醫術上是有些天分的。他們在兩世為人的小八爺看來就像半個同門師弟一樣。然而訓斥起來的時候到底還是不太一樣的。他前世的師弟們會辯解,哪怕聽話服管教的也不是眼前這樣生怕丟了性命的模樣。胤禩揉了揉眉心,下巴一抬。“去,將窗子都支起來些,通風一刻鐘。”

學徒們如蒙大赦,連忙跑去將搭帳篷四周的小窗全部打開,仿佛隻要手中忙起來就可以暫時躲避上司的責罰一般。

這座大帳篷四周有四個小窗,每個窗子四十公分見方,鑲有木頭的框,平日裡用兩層防水的皮子完全蓋住,與帳篷壁融為一體。但若是用木棍將防水的皮子撐起,加上完全敞開的帳篷門,那四麵八方的新鮮空氣湧進來,著實將帳篷中渾濁的氣息清理一空。此時正值盛夏,哪怕是落雨的日子,氣溫也不過是比人體最適溫度低上一兩度罷了,給傷員們蓋上薄毯完全足夠保暖了。

小八爺深吸一口氣,一個鋪位一個鋪位查過去,同時召出係統中的掃描模塊,給這些輕傷患者挨個掃描,確認了他們中沒有人有大問題,才算作罷。這其中不乏有士兵試著旁敲側擊給學徒們求情的,小八爺都隻是微微一笑。“爾等好好養傷,早日歸隊才是正理,莫要聚眾胡鬨,擾了旁邊重傷者的清淨。”

得了,求情不成把自己都搭進去聽了一頓訓話。方才還想說話的人見了第一個吃螃蟹的沒得好果子,也不敢開口了。畢竟他們理虧。

小八爺到最後也沒說具體會給什麼懲罰,眾人隻能忐忑地看他離去。無論是軍中的傷兵學徒還是這些傷員,都是為國作戰的英雄,然而犯錯就是犯錯,雖不至於如何如何懲罰,讓他們提心吊膽兩三天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教訓。

昨日晚間下了一場雨,如今天都還是陰沉沉的,這讓草原上盛開的各色鮮花都不夠豔麗了。小八爺自己睡覺的帳篷腳邊長出了兩根桔梗,五瓣的藍色花朵看著嫻靜而優雅。

遠遠的傳來炮擊的聲音,頻率並不高,有時候間隔五、六分鐘,有時候間隔三十多分鐘,就會有一聲炮響。不像是接戰,更像是互相威懾。小八爺本來想回帳篷裡補覺的,行軍途中一有機會他就補覺,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急行軍,或者晚上打突襲。然而這斷斷續續的炮聲把他的瞌睡都吵沒了。於是小八爺就站在帳篷門口猶豫,恰在此時,鑲白旗守營門的兩軍士來報:

“八爺,火器營的戴梓找您呢。要放他進來嗎?”

“呀。”小八爺挑了挑眉,戴梓作為火器營技術方麵的一把手,那可真是大忙人啊。尤其如今營前正在炮擊,他應該守在康熙身邊隨時準備被問詢才對。“請進來吧,戴公是有分寸的人。”

軍士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帶著戴梓過來了。戴梓四十六歲,放這個時代已經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但他是保養得比較好的那類人,精神奕奕皮膚光澤,相比於幾年前剛從流放地回來的時候,除了略略有些發福外並沒有什麼差彆。這位火器大師穿著從二品的官服,頂戴上的孔雀毛隨著他的小跑一顛一顛的,兼他抱著個小箱子,看上去就頗為不容易。

“戴公慢些,裡頭坐。”小八爺將人請進自己的帳篷。

皇子阿哥的住處,自然是比大通鋪要好不少的。帳篷是一體的,地麵鋪了粗毛毯子,正中一架折疊屏風,雖是布做的,但上麵用飄逸的書法寫了首詠草藥的長詩,詩末幾筆畫了兩種戴梓不認識的植物,青綠金藍的,看著就有股風雅寫意。仿佛是鐵和火的兵營裡多了位名叫“藝術”的美女,讓人的心能透過氣來了。

除了這架屏風外,還有桌椅和床榻,以及一個半人高的小藥櫃,不算頂好的木材,但在行軍途中能帶上這些家具,已經是皇家人才能有的優待了。

小八爺請了戴梓在椅子上坐下,又從小爐子上取下溫著的黑枸杞茶,給自己和戴梓一人一杯。

戴梓一口下去就是半杯,然後他舔舔嘴唇,開門見山地道:“八爺,皇上讓臣挑一把手銃給您防身。這是最新式的連發槍,後裝的,沒有火藥沾手,八爺看看還滿意不?”說完,就打開了匣子。裡麵躺著一把精巧的手銃,長度不超過三十公分,金屬的槍身上雕了漂亮的老虎和火焰的浮雕,幽幽反光,看著就像一件藝術品一樣。

小八爺小心翼翼地將那把槍從盒子裡取出來,研究了一下上膛的方法,又研究了一下配套而來的槍套腰帶以及備用子.彈。“這件家夥射程如何?”小八爺好奇地問道,“如此小巧,隻怕是射程不遠吧。”

戴梓得意地摸摸胡子:“雖然小巧,射程也有百丈之遙。最重要的是其用精鋼鍛造,又有臣所獨創的安全閥,所以炸膛的風險遠遠低於過往的任何火器,正適合八爺這樣的貴人來使用。”

男孩子就沒有不喜歡槍的,小八爺對這件漂亮的殺器愛不釋手,放在手裡就不願意塞回盒子裡了。

他行動上的喜愛讓戴梓很是高興,要不是還要差事在身上,戴大師可以拉著阿哥說這件得意之作說上一個時辰。不過眼下嘛,他隻能匆匆喝完枸杞茶,跟小八爺告退。

“午時要去檢修陣前的那些‘紅衣大將軍’。其實要臣說,這些個老古董有些都是幾十年前入關時使喚過的家夥了,差不多該回爐給子母連珠炮讓位置了,然而朝中的元老們舍不得呢。唉,出來一趟淨伺候‘紅衣老爺’了。”

戴梓小跑著來,又小跑著走了。

外頭的炮聲還是斷斷續續擾人清夢,聽在箭樓上輪值下來的士兵說,準軍在河對岸探頭探腦,但幾次都被炮聲給嚇回去了。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晚間,再次被炮聲吵醒的小八爺捧著侍衛送進來的晚飯,皺起了眉頭。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