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十八歲的中秋(1 / 2)

“所以, 就是這樣。爺現在被禁足了。”八貝勒笑著跟許久未見的福晉說。

他們現在坐在第二進正堂的暖閣裡,窗外就是開得金燦燦的桂花樹。秋季是貝勒府最壯觀的季節之一,半個府邸都籠罩在桂花馥鬱的芳香中。

雲雯被小八爺拉著坐在他的大腿上, 兩人的臉湊得特彆近, 近到能夠看清楚彼此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雖然我能夠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但還是心疼爺。”雲雯摸摸丈夫的臉頰, “辛苦忙活了大半年,結果卻換來了一場禁足。”

“在朝中一帆風順幾十年的話, 反而最後不能善終。有誰能夠一直升官幾十年呢, 那豈不是到了位高震主的地步?起起落落才是長久之道。”小八爺抱著香香軟軟的福晉,蹭來蹭去,“你看, 落的時候, 皇阿瑪也沒有拿走爺身上的爵位和名下的佐領, 可見皇阿瑪是心疼爺的。”

“是是, 皇上對待爺是一片慈父之心。”雲雯拍拍小八爺長滿發茬的腦袋, “大半年沒理發嗎?我找人來給爺修一修。”

偌大的貝勒府中, 自然有準備會剃發的人員, 是一個中年太監, 姓劉。原本是小八爺挑來給刑罰處做事的人之一,不過他恰巧會剃頭, 就兼了這份工作,給小八爺省下了一個剃頭師傅的月錢。

修理完頭發,刮了胡須, 在露天澡池裡一邊喝著燕窩枸杞一邊泡澡,可真是長途奔波之後的享受。

“我聽祖父說,彈劾爺和十爺的, 大都是索額圖的人,但也有一些派係不明的人渾水摸魚。”小八爺泡澡的時候,雲雯就坐在最高一級的漢白玉台階上,屁股下一個防水軟墊,而腳剛好泡進池子裡。小八爺當然也想跟媳婦來個鴛鴦浴啊什麼的,可惜雲雯不巧來了月事,就隻能泡泡腳陪他了。陪伴的時候談論話題也是再正經不過了。

“沒有隱瞞,朝中上下都知道是索額圖挑的頭。就是大千歲他們完全沒有反應,甚至十爺的母家鈕鈷祿氏的人都沒有說話。”雲雯的纖纖玉足在熱水中劃著圈圈。

小八爺雙臂靠在浴池的邊緣,肌肉緊實的胸膛露在水麵之上,又被溫暖的水蒸氣所遮蓋。“朝著十弟使勁的吧。大哥也不想看到十弟在朝堂上展露頭角。”小八爺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之前知道十弟出身高貴,所以一直被貴妃教導著不要參與朝堂紛爭,但沒想到太子和大哥會這麼提防十弟,連正常的辦差行走都不想讓他出來。”

雲雯在水中劃動的天足停下了。“爺要是難過的話,不用強迫自己笑。”她說。

八阿哥胤禩一瞬間收起笑容,他閉上眼睛掩飾住其中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同時還把上身也浸沒到水中。如此過了一分鐘,雙臂和胸膛都被熱水泡暖和了,他才又浮起來,靠回到池子邊緣。

這次,他選的位置是在雲雯邊上,歪歪頭就能蹭到媳婦的大腿。“我以為帶十弟曆練兩回,他也能有自己的功績的。慢慢的慢慢的,也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業。”小八爺臉貼這雲雯身上光滑的布料,所以雲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妨礙雲雯感受到那種濃重的壓抑的情感。

“我有什麼委屈呢?我落魄的時候,皇阿瑪都沒有拿走我的爵位和佐領,他對我夠慈愛的了。跟十弟比起來,我又有什麼委屈呢?”

雲雯垂手,摸到了一個濕漉漉還帶著熱氣的發頂。真是個溫柔的人啊。雲雯看著正在落葉的紫藤蘿花枝這般想道。

不知什麼時候,流言隨著秋風吹遍了紫禁城的大街小巷,都道是一向遭皇帝喜愛的神醫皇子,這回是真的栽了個大跟頭。辦差的時候帶著寵物千裡迢迢去了廣東,那寵物嬌貴,要十多個人伺候,荔枝龍眼、山珍海味地供養,比二、三品的官員過得還好。萬歲爺多聖明的君主,自然容不得兒子這般恃寵而驕,於是罰了八爺閉門思過,就連中秋節都沒放出來。往常宮裡分的大月餅都有八爺一份的,這次也沒有。

小八爺被禁足在府邸中,但是雲雯沒有被禁足啊,照例是得去宮裡請安。

要說世態炎涼真是轉眼就能看到的,從前雲雯進宮,那些小太監小宮女各個熱情得很,幫忙指個路都是一臉榮幸的模樣;但就在八貝勒被禁足的這些天裡,這些人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到了中秋的這天,到達穀底。引雲雯去乾清宮磕頭的姑姑全程晚娘臉,彆說笑影子了,連話都不說一句。

其實到了這地步,還算是好的。因為小八爺這些年裡救治宮女太監,在宮裡多少留了香火情。因此大家隻是不湊上來巴結了,該做的事還是做好的,沒有故意占了車位啊,故意晾著不給接引啊之類落井下石的事情。

這要是換了一個皇阿哥被罰中秋宴不得出席,還不知道福晉要遭遇什麼呢?這麼說來,該慶幸十爺還沒有福晉嗎?

雲雯的思路天馬行空地跑著,其實情緒平淡得很。她是紅顏禍水董鄂妃的侄孫女,剛剛入宮的時候還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更加艱難的局麵也見到過。這點小打小鬨,她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處變不驚。

八福晉先是去了延禧宮裡給惠妃請安。惠妃永遠是溫和大方的模樣,她就像激流底下的大岩石,經年累月被水流衝掉了所有棱角,但也因此永遠穩定地壓在水底,不移不動。有時候八福晉會覺得,小八爺那種再怎麼難過都要溫柔微笑的習慣,是學的惠妃。

“本來還想寬慰你幾句的,但見你的模樣,倒是我多操心了。”惠妃笑著說。

“我們爺說出去大半年累了,正好歇歇。兒媳也是這麼想的,隻要他平平安安在家裡,我就什麼都不怕。”

惠妃點了點雲雯的腦門:“小八是個通透的,你也是個通透的。”惠妃雖然是在跟八福晉說話,但目光卻是看向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伊爾根覺羅氏一開始目光躲閃,不敢跟雲雯對視,幾乎把心虛內疚寫在臉上。現在聽了這麼一段對話,她也緩過勁來了,朝雲雯歉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