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二十歲的春天(2 / 2)

而次一級的常用字,“去”、“相”、“來”、“人”、“天”、“水”、“軍”、“此”等等,各備上個兩、三百字也是要的吧?萬一這是本軍事相關的書,通篇都是“軍”字怎麼辦?

那一般的漢字,梅蘭竹菊、春夏秋冬、一二三四、趙錢孫李,各弄上二、三十個也是得有的不是?

而即便是生僻字,像是“穰”、“彧”、“彖”等,那也得各有七、八個拷貝才行,萬一是人名呢。

你算算,如果是雕版你隻需要刻五千字,但若是活字的字庫,為了普適性,就需要準備幾萬個活字。

沒錯,若隻打算印一本書,兩本書,活字絕對是個虧本買賣,隻有印得多,書籍內容變化快,重複利用次數高,活字印刷的優勢才能體現出來。

因為印五千字是用這幾萬個活字,印五十萬字的書也是這幾萬個活字啊。

事實上,如今大清的書本市場上,正是活字與雕版共存的局麵。快速迭代的話本子和《黃曆》是用活字印刷的,而幾千年不變的經史典籍是用雕版印刷的。可以說是利潤驅動下的必然局麵了。

人們甚少選擇用活字來印刷經史典籍,除了經史典籍千年不變,且印刷次數多,用雕版的成本低於活字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活字的印刷效果不夠精良。

第一個原因還是磨損。如果說雕版的磨損是均勻的,那活字的磨損就是個混沌難題。因為活字印刷的每一個小印章都是從字庫裡挑出來的,鬼知道某個小印章之前已經用過多少次了。

看那些無良的印書作坊出版的廉價小話本就知道了。往往上一個字字跡還清晰呢,下一個字就缺橫少豎了。這顯然就是頭一個小活字是新雕的,後一個小印章已經嚴重磨損,該更新換代了。

然而字庫構建耗費巨大,往往是幾萬十幾萬的銀子往裡麵扔才能建起來,是一家書局最大宗的資產之一,那自然一用就是幾十年。這麼長的時間,刻字工人更新換代幾乎是必然事件。因此一些老書局出版的廉價讀物,除了有磨損程度不一的問題外,可能連字與字之間的大小、字體都是不一樣的。

而第三個問題就更加常見。因為活字不是在同一塊木板上雕出來的,對於活字印章的厚度就有很高的精度要求。你想啊,要是粗糙地刻,有幾個字突出來了,有幾個字相對凹陷下去,那這凹下去的字不就印不出了嗎?

活字印刷種種缺點的集大成者,就在八貝勒書桌上。這是一本從賣柴火的老漢那裡收來的殘缺話本。老漢撕書頁來引火呢。跑腿的小雲子奉命去買廉價破書的時候見到了,搶救下來的時候隻剩下了後半本。

在這個知識寶貴的年代,這本書被拿來引火,可見印刷得有多寒磣。

就最前麵這頁上,第一個字直接就沒印出來,應該是這個活字長度比彆的活字短一截的原因。第二字隻有模模糊糊一個影子。第三個字是“娘”,比第二個字大整整一圈,第四個字是“子”,然而中間一橫磨損了,看上去像個“了”字,而且字體也不對。“娘”這個字應該是新刻的,筆鋒豐滿,寫得很符合一般文人的審美。而“了”字,連筆畫粗細都看不出來,就如幼兒塗鴉一般。從第五個字開始,排版開始往左邊突出了兩毫米,應該是活字大小不同所致。

費力將第一頁書讀完,八貝勒至少看出了三個版本的活字。約莫五分之一的字有不同程度的筆畫缺損,形成了錯彆字。偏偏還有一半的字像是新刻的,筆畫清晰,書法漂亮,真就是說舊也不是,說新也不是,讓人難受極了。

這就不是一本書,這叫強迫症天敵。

更絕的是排版的人應該也不當心,有幾個字明顯是從字庫裡挑出來的時候挑錯了,語義都讀不通。這就不是能用“活字磨損”的不可抗因素來解釋了,這叫印刷事故。

恩,活字印刷確實可以做到便宜大量,但這便宜的質量太差了,明顯不能用來書院教學啊!這滿篇的錯彆字簡直誤人子弟。

就連活字印刷術的堅定支持者小白熊,在看到這麼一本“傑作”的時候都沉默了。

“難怪活字印刷在大清隻用來印話本了。是我也不會讓這種書出現在我孩子的書桌上啊。”

小係統嚅囁了幾下,試圖挽尊:“挑字工人不用心,認真校對就好了吧……這是可以克服的……雖然漢字字庫比洋文字庫龐大得多,更容易出錯,但我們可以弄個機械,按照部首分類,然後用按鈕控製,就跟打字一樣,三個或四個按鈕來定一個字。熟練工選字也可以很快的。工匠們連徒手刻直角都能練出來呢,還能練不會部首選字?”

“但是不同批次的活字大小不一要怎麼解決呢?還有磨損。”

活字的精髓在於可以打散重複利用,那勢必麵臨不同活字使用次數不一、磨損也不一的問題。定期從字庫中淘汰活字、補充活字又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

補充進去的活字與原本的那些,即便是同一工人雕刻,也很有可能會有大小、字體的不一樣。人的技藝也總是在變化的。

小係統:“那古登堡印刷術是怎麼解決的呢?咱們需要備很多‘之’、‘乎’、‘者’、‘也’的小印章,難道人家就不是‘a’、‘b’、‘c’、‘d’的小印章幾萬幾萬地造嗎?也會有淘汰和補充的問題吧。不同批次的‘a’大小字體不一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