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二十四歲的春天(1 / 2)

從宴席散場出來, 回家不過一個時辰,各路消息陸續抵達,最終將整件事還原。

首先從宮裡傳來的消息, 赫舍裡·心裕承襲了承恩公爵位, 不過降了一大等, 為承恩侯。

心裕者,索額圖之弟,索尼之子也。不過論起跟太子的關係,依舊是太子的叔公。畢竟先皇後的阿瑪和兩個親舅舅已經先後過世了。

如果沒有景君這一出, 那事情的發展就是“因為太子長子弘皙聰慧勤學, 故皇上恢複了赫舍裡家承恩公一係的爵位。”

這傳出來的信號可能就會被解讀為:太子還沒倒!哪怕索額圖犯了滔天大罪, 那也隻是索額圖這一小脈的事情,沒有牽連到太子母族!

更奇怪一點,那就可以去類比明朝朱元璋時候的故事了。哪怕太子無了,也還有聰慧的已經快長大成人的太孫呢。皇帝很欣賞弘皙,為了弘皙也會保一保太子的地位;哪怕太子真被廢了,皇位也有可能傳給弘皙。你們這些站大千歲黨的,在皇子中間眉來眼去的, 一個個不要太得意了。

也難怪當時場麵上的氛圍會如此凝重。朱元璋立太孫朱允炆, 最後可是演變為流血政變的。

好在因為景君的一番打斷,顯得弘皙的才能沒有那麼突出了。這固然有拉仇恨的風險,但卻將事件的性質拉回到了家庭小輩展現才藝上,而褪去了原本恐怖的政治暗示。

八貝勒盤算了一下, 有可能會記恨上景君的,最有可能的是弘皙。

正常的皇子都不會樂意屈居侄子之下的。太子上位大家還能跪下去,那越過太子換弘皙呢?這也太打臉了,大清曆代都是庶子登基, 這要真出個太孫,豈不是說兄弟們各個不中用,還不如一個小孩子?

因此八爺覺得,他那些好兄弟們最多嫉妒一下,並不會對景君結下大仇。甚至太子自己,也未必樂意兒子出頭拿自己當墊腳石,哪怕弘皙出彩對他來說是一個加分項,但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隱形的競爭對手。

“倒也還罷了。”八貝勒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我就慶幸你是個女孩了。”他重重拍了兩下景君的小屁股。

景君疼得眼淚汪汪。“阿瑪~”她撒嬌,“皇瑪法才是最重要的,皇瑪法喜歡景君。”

“話都讓你說儘了!”雲雯氣得直拍桌子,“伴君如伴虎,就怕你從此以為討好皇上很容易,早晚翻車將自個兒賠進去。”

嚴母發火,小丫頭隻能聽訓。小小一隻在炕上跪了半個時辰,小腿都青了。

小丫頭不知道,她罰跪的時候,父母還在討論這事的有關後續:

“聽說弘皙兄弟的課業,都是太子妃親手抓的。”

“太子妃這才是陽謀,中正之道。一出手就是大家都沒想過的思路。”

“早些年就說了,以她的品格,拋開太子還能過得更好。可惜你們男人總小瞧了這些女子。她也是可憐,遇上一個瞎眼的太子。但凡多聽太子妃的計謀,也不至於如此。如今她竟隻能在孩子身上使勁,到底是有些危險了,諸皇子不會樂意的。”

“雖然危險,但也是她處處受限之下僅有的辦法了。”

“好了——與其感慨彆人家怎麼教孩子,不如想想自家這小祖宗,我看她是個不甘平庸的。”

八貝勒摸了摸下巴:“攔是攔不住的。從今年開始,我親自帶著她吧。她想要外頭的見識,我就帶著她去,辦差也好,坐診也罷,為人處世、人情往來,一件件言傳身教,把坑都給指明了,也能少跌點跟頭。”

春風吹開冬季積攢的陰雲,這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節。古老的城牆上方是界限分明的藍天白雲,空氣中不時飄來陣陣花香。

景君格格被八爺抱著,走進了□□廣場東側宮牆外的工部衙門。

清初仿照著明代設立六部時,有任用貝勒管理各部的舊俗,那是皇太極時期,還沒入關的時候呢。後來就慢慢演變成滿、漢尚書並列的局麵,然而宗室王爺貝勒參與管理,一直在反複出現。

順治朝初期是不用貝勒的,到了順治八年又再次往六部派了王爺。

康熙朝早年削減鐵帽子王的權勢,將王爺們從六部趕了出去,然到了康熙朝的皇子們長起來,這群新貝勒們又開始監管六部了。

八爺輪值的就是工部,每三天就要來點一次卯。

如今工部的漢人尚書是王鴻緒,也是個老相識了。王鴻緒是徐乾學的弟子,早年間可以說屬於明珠一派的人。在原本的曆史軌跡中,在納蘭性德去世後,徐乾學和明珠逐漸分道揚鑣,王鴻緒的立場也變得曖昧起來,然而在納蘭性德依舊活著的如今,明珠一黨的內部鬥爭要比原先曆史中的緩和不少。又因為明珠的急流勇退,精簡掉了負麵資產,王鴻緒身上遭受的攻訐彈劾沒有那麼多。

但這依舊不影響八貝勒對這種玩弄權術之人的負麵印象,直覺告訴他王鴻緒的道德底線有些低。因此無論對方如何靠上來討好,他隻客客氣氣地充當軟釘子。

“八爺來了。”一進工部衙門,就見王鴻緒滿麵堆笑地站在正間的大門處,“微臣也是剛到,正巧與八爺一道——哎呦,這就是被萬歲誇過的景君格格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八貝勒跟閨女說:“問‘王大人好。’”

小丫頭就奶聲奶氣地喊:“王大人好。”

這麼賣麵子,可把王鴻緒給喜得滿臉皺紋。“八爺和格格先坐,茶水已經備好了。倒是沒料到格格要來,微臣找人去買些糕點來。”

“誒,工部得人手都是辦皇差的,給小孩子家家買吃食,沒的讓皇阿瑪訓斥不務正業。她早上吃飽了來的,到了中午我就帶她出去吃飯了。不必再折騰這回。多事之秋,大家都老實一些吧。”

八貝勒搬出了皇帝,王鴻緒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在八爺給閨女鋪好小宣紙小毛筆的時候,他還是不知從哪個主事那兒尋摸出了一兜山楂糕,給景君格格送了過來。

“杜郎中那兒還有些烤得鬆脆的花生米,然格格尚小,不好吃這些嗆喉嚨的吃食,故沒有拿來。”

八貝勒點點頭:“王尚書有心了。”

“隻要八爺和格格得用就行。”王鴻緒笑眯眯地表示。“格格這是……”

“她額娘巡視田莊去了,我又不放心她一個人跟下人在一起,就請示了皇阿瑪,親自照看幾日。她素安靜,不會攪擾,工部諸人各行職責便是。”

跟王鴻緒過來的一名侍郎和四名郎中,唯唯應是。

“按照老規矩,巳時之前讓四司將三日的報告取來。”

有了工作deadline,這些個還想要表現一二的人一溜煙就跑回去工作了。八貝勒就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上回的記錄。

而景君就一聲不吭地跟著毛筆搏鬥,她人小手腕力量不足,八貝勒就讓她先學著劃橫道和豎道,好好一張宣紙,不一會兒就打滿了格子,墨水暈開,很是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