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春天 。(2 / 2)

“雖說太子被廢,然而眼下局麵,卻仿佛依舊是直王太子兩方相爭之時。”練完了字,四大爺將大把寫廢了的宣紙扔火盆裡燒掉。他用火鉗子扒拉一下炭火,然後將香爐重新蓋上。直起身,麵向眼前的幕僚先生。春節已過,天氣卻依舊寒冷,因為下雪,室內陰暗潮濕。

幕僚先生應該是身體不太好,有些佝僂地站在那裡,他“咳咳”兩聲。在濕冷的空氣中硬生生地咳出了乾啞之聲。四貝勒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培盛就過來將幕僚先生扶到座位上坐下,給他手中塞了一杯熱茶。

與此同時,四大爺也走到幕僚先生對麵坐了。等蘇培盛都退下了,四貝勒才開口道:“因著廢太子,十三都折進去了。十三不能白折進去。眼睜睜看著太子複起,我不甘心;拿老十三的犧牲給老大作嫁衣,我也不甘心。還請先生教我。”

“咳咳,咳咳咳。”咳嗽聲響在昏暗的室內,像是要在冬天的空氣裡泛起陣陣漣漪。

在其他人忙著給老大使絆子,在老三老四焦慮要如何對待廢太子的時候,八貝勒在乾什麼呢?哦,八貝勒在忙著查太子奶公淩普的貪汙案。雖然他覺得老爺子好像已經把這茬給拋到腦後去了,但畢竟是皇帝布置下來的任務,保不準什麼時候就要來查崗,還是老老實實地推進度微妙。

不過話說回來,這淩普是真的貪啊。且淩普的貪汙技巧可不是簡單的雁過拔毛,他學會了一錢五賺。同樣是采買一批東西,在內務府報賬的時候貪一筆,在供貨商那邊敲詐一筆,在太子那邊偷偷揩油揩一筆,截留下來的銀子往外麵放貸利息賺一筆,最後把債務打包賣給冤大頭還能得一筆“太子牌收債加盟費”。簡直絕了。

這還隻是淩普的主動貪汙,底下的太子係官員往上走的孝敬,底下非太子係的官員富商求的人情費,還有主動投靠以禮物名義送來的賄賂,林林總總不可勝數。若不是八爺派人暗中盯梢淩普家的仆人,把所有涉及到的錢莊、鏢局、房產、田莊都給封鎖了起來,還不知道這位“貪汙經濟學”的達人能轉移多少資產呢。

然目前為止,他也就把淩普家老宅的財產點了個大概,外頭那些還沒清查呢。

八貝勒每天查賬查得頭昏腦漲的,回到家裡做夢都是在算賬,有時候興致起來了,還要拉著媳婦閨女一起算賬,可算是好好複習了一番在尚書房學的算學知識和經濟知識。

手上辦著差事,就會覺得大朝會上的打哈哈有些無聊,隻想著快點下朝去忙手上的活計,忙完了好早早回家休息。就像是過年的時候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外國使臣的老九,直到今天都還沒有緩過來勁兒,都沒力氣上躥下跳奪嫡的事兒了。

總之這兩兄弟都有些神遊天外呢,就聽見有人說:“……請複立太子胤礽!”

嗯?啥啥啥?複立太子胤礽?老子剛剛就打了個盹錯過了什麼?

八爺九爺的目光尋聲望去,就看到是一名禦史台的官員一臉嚴肅地站在那裡,看樣子是剛剛念完他手上的奏折。而和八爺九爺的目光一致的人,數目並不少。或者說,這時候場中眾人,除了站在最前麵的幾名閣老不好轉身外,其餘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敢第一個提“複立太子”的勇士。

這是什麼舍己為人主動試探皇上心意的猛士啊!

不少還在觀望的大臣想知道皇帝所謂“複立太子”是嘴上說說,還是真有此意。而已經下注的人則有些急了,生怕皇帝借坡下驢,真的複立了太子。

幸好,康熙爺隻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那名禦史台的官員,就下令將其革職入獄。

“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偌大的朝堂上,好像隱隱傳來鬆氣的聲音。老八老九相攜散朝的時候,腳步都變得比來時更加沉重了。

“依八哥看,太子依舊有複起的可能嗎?”九貝子忍不住問。

說實話,八哥不知道。根據小係統的劇透,在原本的世界線上,太子胤礽是被複立過的,就在他被廢後不到半年的時間裡。然而對於他被複立的緣由,眾說紛紜,雲山霧繞。有人說是康熙對太子父子情誼未了,有人說是因為康熙發現太子是被直郡王誣陷,也有人說“八賢王聲勢過大引得皇帝忌憚”是太子被複立的主要原因。但現在呢?

直郡王鎮魘廢太子沒有證據坐實,八貝勒也不是原主那幅舉朝上下都擁護的樣子,那麼——因為康熙對太子餘情未了而複立太子?八貝勒歎了口氣,他為什麼要拿這種微積分問題為難自己這個隻會打打算盤的大腦呢?這種問題還是交給幕僚先生們,他到時候選擇最謹慎可靠的一種就行了。

“我可不想讓他複立。”九阿哥憂心忡忡地說,“他那暴虐脾氣這些年越發嚴重了,這次受了大罪,要是出來就報複我們還倒是好的,讓皇阿瑪看看他不堪為君的樣子。怕就怕他經過了這遭,學會忍耐了。硬生生等到即位後一波發作,那大家夥才叫真的完了。憋得越久越是變態,鬼知道他會怎麼折辱人。”

八貝勒拍拍老九的手背,其實現在除了鐵杆的太子忠臣,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老九的顧慮。在座各位都是見過太子落魄模樣的,鬼知道他經了這麼多苦之後會不會變態。

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就在第一位禦史死在天牢裡還不到七天,就又有言官上奏,道是儲位不明舉國擔憂,請皇上另立新太子,或者複立廢太子。這位說話相比上一位已經有技巧了不少,不再直戳康熙的傷疤,而是從傳承有序、天下安定的角度來闡述,仿佛也沒有自帶什麼立場。然而康熙還是勃然大怒,當場將人扒成庶民,“打二十大板,攆出朝去!”

第二個談論複立太子的人折戟了。但第三個人又站了出來。這回,人是脫掉了官帽,解開了官袍,露出裡麵的壽衣才說話的。“請皇上定儲。或新立,或複立,臣等隻求個安心,不願內外再動蕩下去了!”

被四大爺連釣三次,直郡王終於忍不住蹦了出來。“太子謀逆悖亂,種種大罪,豈可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