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二十八歲的夏天 。(2 / 2)

渾濁的淚水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福全看上去痛苦萬分:“我的家怎麼變成這樣了啊?死的都死了,沒死的……都變了……”

“二伯。”八爺輕輕喚了一聲。

福全這個老好人啊,替皇帝弟弟南征北戰的時候沒有覺得委屈,替直郡王背黑鍋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痛苦,他本是順治帝活下來的兒子中最年長的一個,卻甘願當個賢王,輔佐他眼中比自己更有才華的弟弟康熙。吃虧是福,大度是福,他就這般走過了給弟弟磕頭的漫漫歲月,無怨無悔。

但到了暮年,他因為奪嫡之爭的慘烈而崩潰了。康熙年間的奪嫡,不僅僅是幾個皇子之間的事情,是舉朝狂歡舉朝傾軋,是從皇帝開始帶頭變態的過程。

“二伯,我去奏報皇上,讓他老人家來看您。”

福全痛苦地將手蓋在眼睛上:“皇上許是不會來……”

八爺沉默,就聽見福全繼續道:“儲位公投……我投了小八你……彆怪二伯,二伯真以為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準備複立太子……是我愚鈍,沒有猜到……可我怎麼能猜到啊,那是太子啊,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太子,我以為孩子再怎麼犯錯,也是能保下性命的……”

這才是公投結束後裕親王福全就病倒的原因。

對於親弟弟的恐懼,在五十多歲的時候降臨在福全身上,且隨著那封所謂“狂疾痊愈”的複立太子詔書達到頂峰。他那明君賢王的世界觀徹底破碎了,回顧過往,仿佛他一直走在迷霧之中,而迷霧散去後,露出了窄道兩側的萬丈深淵。

八爺回宮複命說“裕親王油儘燈枯,許是就在這幾日”的時候,福全就陷入了昏迷。第二日康熙確實親自出宮去看望這個一同長大的老哥哥,但卻沒能與昏迷中的福全說上一句話。

到了第三日,裕親王福全,薨逝了。

作為康熙一朝的賢王,福全享受了最高規格的哀榮,有豪華的棺槨,有超大型的水陸道場,也有可觀的陪葬品,皇帝為他誦讀祭文,皇子為他披麻戴孝。而在繼任者方麵,其子愛新覺羅·保泰承襲親王之位,成為第二任裕親王,沒有降等為郡王。

不得不說君恩浩蕩。

康熙因為福全的逝世拖延了避暑的行程。福全過完三七,禦駕才啟程搬進暢春園。而被挑中為裕親王服喪的幾位皇子,包括小八在內,都一直守到七七四十九天所有喪儀結束,這時天氣已經很熱了。

八王爺除去喪服,帶著福晉和一雙兒女,坐上了前往城西園林的馬車。

馬車裡放了冰盆,但幾人身上還是出了汗。尤其是火氣旺盛的大阿哥,光禿禿的額頭上一摸一手濕。雲雯怕他著涼,時不時就要用細棉布帕子將汗水吸走。親額娘很細心地不用擦拭的手法,就怕小孩子皮膚嫩禁不起反複擦。

不過阿鈕毫不安分,一顆大腦袋動來動去,藕節似的小手小腳不停地蹦躂,稍不注意就要往車窗邊上撲。這場角力持續了沒有多久,雲雯就已經出了一身汗,都有碎發從兩鬢垂下來了。試圖給額娘幫忙的景君也沒好到哪裡去,慌亂中被弟弟踹了一腳,衣服皺了不說,小發揪都被撞歪了。

八爺把兒子壓在腿上,屁股蛋上“啪啪”兩下,結束戰鬥。

阿鈕乖了,不亂動了。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快給額娘和姐姐道歉。”八王爺教訓兒子。

阿鈕還沒有開口說話,小臉一扭,裝傻充愣。

“嗯?”八爺發出威脅的聲音。

臭小子就開始淚眼汪汪,惹得雲雯又將他抱了過去。好在他這次沒有再鬨騰,安安靜靜窩在雲雯懷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八爺深呼吸,講道理他夠好脾氣了吧,但每每被這倒黴孩子給氣到差點破功。“這會兒讓他睡覺,到了晚上咱們都彆想睡了。”

雲雯:……

“自從有了他,才知道小兒難帶。”

雲雯:“爺說得有理,還是將阿鈕喚醒才好。”

八爺揭開車簾往外一看,剛好他們已經駛出京城,來到了京外林蔭道上。太陽的位置剛好被數目擋住了,車廂外麵並不曬,隻是有些夏季的熱意。“我抱他出去吧。”八爺轉頭說,“該種的疫苗都種了,也不怕沾染什麼要命的病。他不是想看看外頭嗎?我抱他去外頭吧。”

雲雯點頭,把懷裡火爐一樣的臭小子遞給八爺。八爺就抱著兒子坐在了趕車人邊上,逗他去看道旁的風景。

雲雯好不容易安閒下來,用扇子給自己扇了兩下,才覺得方才的燥熱消下去了些,能夠感受到放了冰塊的車廂的涼爽了。這時聽到外頭傳來八爺的聲音:

“那邊是麥田,這個季節,麥子已經灌漿畢,開始變得金燦燦的了。今年京郊的收成應該不錯。”

“那是楊樹,春天的時候會飄楊絮,這個季節楊絮已經不見了。”

“看到這條河沒有,這條河是引水渠,連通著永定河和京師的護城河。”

……

景君也有些坐不住了,小屁股扭一扭。“額娘……”

“去吧,小心些莫要摔下車去。”

“哎。”小丫頭也興高采烈地鑽出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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