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三十一歲的秋冬 。(1 / 2)

剛剛過完中秋, 滾毛邊的旗袍小襖換上沒幾天,雲雯就在她的小客廳裡接待到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娘家人。眼前這位穿著有些黯淡的金色舊衣的老婦人,論起來是雲雯的大伯母。不過因為雲雯的大伯是庶出, 所以大伯夫妻倆沒有享受到多少公爵府邸的富貴,而是早早就分出去過自家的小日子。

從大伯母臉上和手上的皺紋, 就能看出她的生活與普通旗民無異,哪怕頭上的簪子和手腕上的金鐲還能擺出來充當門麵, 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了。嫡支繁盛的人家, 庶支的命運大抵如此。雲雯的祖父、戰功赫赫的董鄂老將軍生有五子,隻有長子是庶出,雖然雲雯的父親早逝了,但嫡庶比依舊是懸殊的三比一。

庶長子在這樣的家中是很尷尬的,更不要說去肖想什麼爵位了。就算二弟早亡,爵位也是三弟的。原本老大媳婦還會跟老三媳婦彆苗頭,再後來二房留下的女兒成了皇子福晉, 三房憑著多年來照顧八福晉的情分水漲船高, 於是連老大媳婦都熄了火。

在雲雯的記憶中, 相比其他幾位逢年過節會來跟她聯絡感情的嬸娘,這位大伯母出現的次數真的一個巴掌可以數得過來, 上次登門還是求給她的女兒添嫁妝的。大伯母的女兒,也就是雲雯的四堂妹,是參加選秀後被指給了宗室裡的一個輔國將軍。雖說輔國將軍是宗室爵位中倒數第三級, 但怎麼的也是宗室, 該有的牌麵也是要有的, 而顯然大伯夫妻倆拿不出這樣的牌麵,隻能來求雲雯。

那也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此次稀客登門,自然是又出了大事。

“明明是三房的伊德赫玩忽職守, 個殺千刀的竟然在上司跟前撒謊陷害我們家福保!”大伯母刺耳的嗓門嚎得門外的侍女都能聽到。若非親王府邸深深,丟臉能丟到大街上去。

雲雯的三嬸站在一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結巴的樣子,可見是心虛。“我……我們家伊德赫年輕不知事……”

“我呸!福保比他還小四歲呢!我兒謀到這個差事有兩年沒有?這就因為兄弟鬩牆沒了,冤不冤枉?!啊?!”

“就你兒子丟了差事嗎?我們家伊德赫不也丟了差事。”說到這裡三嬸的嗓門也響了起來,“我男人都被停職了!”

伊德赫、福保這樣的小侍衛被免職,隻是不痛不癢的事情,已經是副都統的三叔辰泰被停職,才是對董鄂家的沉重打擊。

三嬸舒舒覺羅氏再怎麼尖酸小氣,在宗婦的位置上坐久了,也知道一些輕重。

“福晉啊,你三叔他可是爵位繼承人啊,如今停職在家也沒個下文。皇上是什麼意思呢?隻是小輩間犯了些齟齬,怎麼就牽連到你三叔他身上了呢?阿瑪他老人家臥病在床,朝廷……朝廷這是想將爵位收回去了嗎?”

雲雯捏了捏眉心,今年以來各個皇子都陸續出事,她知道輪也該輪到自家了,卻沒想到雞蛋上那條縫會開在她自個兒的娘家。

論起來,她的叔伯和堂兄弟確實不如董鄂老將軍那般英雄和精明,以往上頭有老將軍督促著讀書習武,家風在京中橫向對比已經算清明了。然而這種被管教出來的乖巧,到底是無法在日漸惡劣的朝廷鬥爭中保全家底的。

雲雯現在是兩頭都覺得愧疚。若非她八福晉的身份,董鄂家也不會遭遇過分苛刻的審視,完全可以在老將軍的餘蔭下順順利利地當他們的底層軍官。而反過來,她也感慨娘家的小輩中沒有出什麼神隊友,在關鍵時候幫不上八爺不說,還拖了後腿。

好在兩位嬸娘在她跟前互扯頭花還沒到一炷香的時間,聽到風聲的董鄂家的男人們就來領人了。三叔辰泰領走了妝容模糊的三嬸,而大房的福保則好說歹說、連拉帶拽地“請”走了自家老娘。

“額娘,這是朝廷上的事,八福晉也做不了主。你何必來為難她?”

“你懂啥?”雲雯的大伯母一巴掌拍在兒子的胳膊上,“吃虧不要緊,吃了虧就得讓貴人知道,下次才會補償你。”

“那也……”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悶頭葫蘆?”大伯母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跟你老子一個脾氣。好好好,你們清高,你們剛正不阿,你們不給旁人添麻煩。到頭來得了個什麼?你老子一輩子的老窩囊,現在在莊子上務農,你也要像他那樣嗎?”

福保隻能苦笑:“額娘,這個時節就彆四處鑽營富貴了,當心惹來殺身之禍。”

大伯母猶豫了片刻,然後憤憤地說:“我看佟佳氏還在三頭下注呢,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話說到這裡,母子倆也快走到八爺府大門了。兩人都閉了嘴,一副謹言慎行的優秀娘家人模樣。不過他們也知道,這副模樣隻能騙騙外人,八福晉自小聰明,還能不清楚自家親戚是何樣人?他們也沒想著表現得完美,但也不算差就是了。

不過,如今八爺府上臥虎藏龍,慧眼如炬的又豈是隻有一個八福晉。

“小堂舅?”小男孩奶呼呼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福保母子倆應聲轉身。看清來人,大伯母臉上立馬堆起了笑:“這不是咱們大阿哥嗎?哎呀,福保這小子哪裡能當得起大阿哥一聲堂舅的,您喊他名字就成了。”

“我跟小堂舅一起玩過的。”弘晏阿哥背著小手,踱著他霸氣的小方步,“小堂舅是所有堂舅裡年紀最小的,所以叫小堂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