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 三十三歲的開年 。(1 / 2)

北地的夏天, 白天漫長,連帶著時間都仿佛在這種無熱的白晝中被拉得很慢。

八爺往來於買賣城和阿穆哈拜商之間,按部就班地處理著政務, 規劃土地開荒、組織城市建設、開辦學校、選拔官員、為百姓和商人斷案、操練軍隊等等。他大部分的時間在為清朝的疆土治安努力,但偶爾也不得不被妹妹抓壯丁, 給沙俄那些質量堪憂的小官擦屁股——這些沒有儒家道德束縛的斯拉夫人和哥薩克人為官遠遠不如國內的偽君子們,貪汙受賄完全是明麵上的。

邊疆是一個淳樸和野蠻並存的地方。即便是公主從烏梁海帶出來的牧民, 都可以一邊熱情好客, 一邊搶劫隔壁草場的牛羊,或者對著買來的女奴拳打腳踢。而另一方麵,狡猾的內地商人仗著邊民沒文化惡意哄抬價格的事件時有發生。

想要將更加文質彬彬的規則帶給這片苦寒的土地並不容易, 但八爺確實能夠感受到他們緩慢的進步。

至少,如今所有人都能區分頓頓飽和一頓飽的區彆了。相比起一個大型商貿城市能帶來的富庶安定, 因為搶劫或者欺騙被八爺拉進黑名單實在是短視且不劃算的買賣。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康熙五十一年的冬天, 他們終於接到了姍姍來遲的京城使者, 並沐浴到了遙遠的“聖恩”。

“加封和碩安靖公主為固倫安靖公主, 並賜嫁妝五十車, 黃金五百兩,白銀五萬兩。買賣城稅收仍由公主抽成,不再另賜府邸土地。”

好吧, 大清和大明一樣缺金子, 老皇帝摳摳索索拿出來的五百兩黃金放歐洲可能就值法國皇後一件奢侈的首飾。倒是在白銀上麵朝廷給得很寬裕,根據聞風而來的俄國財政官員的記錄:

“五萬兩隻是政府給出的數值,新皇後的諸多兄弟姐妹和貴族親戚給她的賀禮和添妝至少高達二十萬兩白銀。此外, 陪嫁中數目龐大的餐具、文具甚至馬具都幾乎是銀的。”

此時銀價還沒有貶值,這些銀器和現銀能折算成百萬盧布,差不多是戰爭狂人彼得一世半年的軍費。

相比歐洲曆史上帶著國家陪嫁的獨生女公主們, 昆昆實在稱不上天價嫁妝。但是那些天價嫁妝的公主們也多是嫁的英、法、西班牙、意大利這種傳統富戶,窮苦的俄國隻能找自家的貴族或者德意誌的小村長——用彼得的話說,“基輔羅斯就沒見過這麼闊的新娘。”

昆昆正在搖小兒子的搖籃,聞言抬頭抿嘴一笑。“陛下最好重新思考一下你在這場婚禮中的受益。”

搭在搖籃邊緣的羊絨毯給她瑰麗的麵龐鍍上無儘的柔和,但剛剛手刃完皇太子的彼得微妙地感受到了被威脅:“哦,親愛的,你本身就是最大的財富,勝過黃金萬千。”

俄國有父子或者祖孫同名的傳統,但為了照顧昆昆的習慣,沙皇並沒有給新生的小兒子取名叫“彼得”或者“阿列克謝”(沙皇的老爹和倒黴大兒子都叫阿列克謝),而是選擇了一個挺平民化的名字:列夫。當然,沙皇並不知道將來會有一個同名的大文豪出現,他隻是覺得“列夫”的寓意不錯。Leon,獅子。

為了避免重蹈叉燒大兒子的覆轍,彼得在洗禮之後就有意隱藏小兒子的行蹤。尤其是國內的大貴族,被瞞得死死的。有消息說列夫小王子被秘密送到了莫斯科郊區的莊園,有消息說他被送到了緬希科夫家裡撫養,有消息說沙皇的舅家納雷什金才是秘密保守者,也有說孩子出現在貝加爾湖沿岸的。

為了故布疑陣,沙皇雇傭了好幾支清朝商隊和蒙古商隊前往俄國境內,將繁華些的大城市走了個遍。都知道新皇後有東方背景,而被這些東方商隊造訪過的城市和貴族領地一下子都成了小王子可能的藏身之所。

而事實上,謠言中心的小列夫一直呆在阿穆哈拜商。一直到他滿六個月被神醫舅舅接種了牛痘疫苗,他都沒有離開過阿穆哈拜商的官邸。

這座石頭砌成的帶有四個塔樓的三層建築,就是當初小家夥的母親身披風雪向沙皇求援時造訪的地方。而如今,這裡已經成了他們熟悉的家。

小家夥喜歡在鋪了新地毯的地麵上四處爬動,將口水糊在雕花的桌腳上。因為他旺盛的精力和嬰兒的癖好,昆昆不得不命人每天對房間裡的家具腿兒進行消毒清洗,並隔上兩周就換洗地毯。

“我們普通人家可經不起每周就換一塊新地毯。”某皇後說道,“這小子太費錢了。”

某皇後的哥哥:“如果沙皇養不起他的兒子,我們的皇阿瑪會很樂意……”

“拉倒吧,他能分給外孫幾個錢?”某皇後尖銳地說,“我們這種人家就是看著麵上光鮮,其實日子都捉襟見肘的。娘家靠精打細算克扣庶出,夫家倒是沒有庶出了,但完全不會經營,全靠搶劫。”

“行了行了。”眼看著妹妹的焦慮又要發作,八爺連忙安撫她,給她倒了一杯茶水。“你快緩緩,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是個急脾氣。”

昆昆喝了半杯茶,然後揉了揉太陽穴。“自打八月事變後,我總覺得背後有什麼猛獸在追我。”

八爺被一句話乾沉默了,他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把小外甥從他心愛的桌子腿邊拽起來,塞妹妹懷裡。

“你現在有孩子,有愛你憐你的丈夫,不要把自己繃這麼緊。”

昆昆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她到底熟練地抱起小兒子,慢慢地搖著。小列夫不一會兒就被搖困了,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