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啊, 那是祖墳冒青煙了。
這誰能想到啊，這次招工考試，他們家竟然都考上了。平日裡看王家幾個兄弟也沒覺得多有學問, 可人家就抓住這樣的際遇了。要知道，這種好事兒彆說他們縣城他們市, 就算是全省，那都不多的。
不過他們家的人考上, 村裡人倒是也不那麼奇怪, 甚至就連公社工作的一些老人兒都不太奇怪, 畢竟田巧花當初為家裡爭取的就是讀書。而現在他家也是他們清水大隊讀書最多的人家, 但凡適齡都會上學。
所以他們家人考上了, 並不奇怪。
可雖說不奇怪，這十裡八鄉一下子四兄弟全考上的, 還是獨一份兒，王家可是熱鬨的很。
王一紅和趙春陽夫妻也回來了, 王一紅格外激動, 她當然希望娘家好，這下子娘家一下子就改頭換麵了。王一紅高興的人都要飛起來了。
這每一房都有一個工人, 那往後的日子就不用說了, 必然是紅紅火火。
王一紅想一想心裡都熱切，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不僅如此, 婆家都得高看她幾分。
這不，一聽到報信兒，王一紅她婆婆就趕緊準備了禮，讓她回來恭喜一下。王一紅也不覺得婆婆是勢利眼，她婆婆人已經很不錯了。以前他們家是鄉下的, 婆婆也沒說看不起人，更是沒太攔著她幫襯娘家，就衝這個，王一紅就知道她婆家人挺好的。
王一紅這一回娘家，就看家裡還有客人呢。
說是客人也不算，大舅家的人，還有就是王家的人。
她爸沒有親兄弟，但是堂兄弟是有的，都是老王家一家子，又是一個村子，平時關係倒是處的也還成。這個時候都聚集過來了。叔公感歎：“光宗耀祖，這是光宗耀祖啊。”
這位是王爸爸的親叔叔，算是老王家這一輩兒最高的長輩了。他這一茬子人都不在了，他身體倒是不錯，人也精神。
“這都說娶妻要娶賢，旁人不懂，但是我就說巧花是個好的，有遠見，如今真是應驗了，應驗了啊。”老頭激動的不行，王一城都怕老人家一下子高興的過去了。
不過這話真不是他給自己貼金馬後炮兒。
這老頭兒還真是早早就說過，這些小輩兒裡，不管是自家的還是外嫁進來的，哪個都不如田巧花有能耐有遠見。這話說了好些年，大家都不在意，隱隱還不以為意。沒想到如今還真是應驗了。
老叔公：“你們看，你們看啊，這大偉要是泉下有知，得多高興，幾個兒子個頂個的有出息。”
這大偉是王一城他爸。
王一城：“我姐也有出息啊，我們家我姐是最早有出息的。”
“是是是，你姐最有出息，但是你們有出息，我更高興啊。”
王一紅習慣了，反正大家都覺得這女兒嫁了人就是彆人家的，都不能算自家人了。她也習慣老叔公這樣說，不過她也知道老叔公雖然有點重男輕女，但是人不壞。
他家小時候日子過得一般，老叔公那是真的幫忙。
眼瞅著王一城嬉皮笑臉的想說什麼，王一紅趕緊偷偷拽了拽弟弟，她弟弟說話可不講究，彆人老人家氣著。
王一城無辜的眨眼。
“你們這定下來工作，明天就上班嗎？”
“那有沒有說這汽修二廠什麼時候再招人啊？”
“工資怎麼算啊？”
“小五子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吧？這學習好真是太有用了。今年我家娃就打算報名去讀小學了。哎呀本來其實也想去的，但是這不是覺得孩子小，晚一點讀書也沒什麼，正好今年歲數差不多了。”
“我家娃也是，我打算今年給我家閨女也送上學。”
這一次村裡竟然有三位女同誌同時都考上了，也是讓人很震驚的，雖然女娃兒嫁人了就是外人，但是這工作是可以轉讓的啊。這要是兒子讀書不好，閨女讀書好，也多一個機會。
反正好多人家都這麼想。
大家又叨叨起來，王一城笑著給他姐姐使了一個眼色出門，王一紅跟著弟弟一起出門，問：“咋了？”
王一城：“沒事兒啊，去我屋坐。”
他伸了一個懶腰，說：“我給你倒一杯麥乳精。”
王一紅上前整理一下弟弟的衣服，說：“你看你，都多大人了，還邋裡邋遢的。往後上班了可不能這樣。到時候上班好好乾，現在你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找對象也容易，然後早早的找個對象，好好過日子。”
王一城：“嗐，這個不急，我什麼時候也沒愁過找對象啊。你這為我擔心倒是很沒有必要了。”
他跟沒骨頭一樣靠在王一紅身上，幸好王一紅是個高個兒，這要是個子矮，都能沒人依倚趴下。王一城沒骨頭：“姐，你……”
正說著，就看被何大媽趴在牆頭上，正往這邊張望呢。
王一城笑著招手，說：“何大媽，看熱鬨呢啊。我看到你家米剛了，他這次也考上了，恭喜啊。你說米剛考上了咋不回來報喜啊？也讓您開心一下。”
何大媽柔弱的笑笑，說：“孩子忙，家裡又有病人事情多，哪裡有功夫啊。”
她一副孩子好就是萬事好的態度，說：“再說他心裡肯定是知道，你們看到他的名字也能告訴我。”
王一城：“哦~”
長長的哦了一聲。
何大媽：“哎呀。我家裡還蒸了土豆，我看看去。”
王一紅：“德行。”
王一城失笑：“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大媽什麼人。”
王一紅正是知道才很少跟她搭話兒，就是一個看不上。
“咱不說她，走，進屋去。”
人家都是出門人多眼雜，他們家倒好，在家人多眼雜。
兩人一起進屋，王一紅一進門就找了抹布幫弟弟收拾起來，到處擦，她問：“你縫紉機呢？”
王一城：“搬在隔壁，三嫂要做棉襖。”
王一紅嗤笑：“我以為你煩她呢。”
王一城：“嗐，姐，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乾啥要煩她啊，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不至於的。不管是誰都一樣，隻要不招惹我，就是和睦一家人。反正又不是我媳婦兒，但是招惹我欺負我閨女那就不行了。再說啊，煩不煩她的，有人給我乾活兒總是很好的。現在三房包了我一個月的活兒還有洗衣服呢。縫紉機借一借能怎麼。我不樂意他們來回進來竄來竄去，怪煩人的，就讓他們搬過去用。他們家再不想縫紉機歇著，他家也沒那麼多東西縫補啊。”
王一紅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你這話倒是有點道理。”
“那可不。”
王一城：“說實話啊，我發現三哥洗衣服一般般，不如三嫂和二嫂洗的乾淨。”
王一紅：“……”
她笑著戳他一下。
“你啊。”
她左右張望：“你閨女呢？”
王一城：“跟猴哥去抓魚了，這小子今天放假，說是要去小溪抓魚。”
王一紅：“……”
她說：“你也不擔心河邊不安全。”
王一城：“該叮囑我都叮囑的，再說我閨女也不是傻子，心裡有數兒的。我打小兒教到現在，要是一點用也沒有，那不是她太蠢就是我不行了。我閨女可不蠢。”
“我本來就不蠢！”
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她小辮子又歪了，臉蛋兒跑的紅撲撲，手裡拎著一條魚，不算大，但是也不小了，最起碼小半斤重，寶丫拎著魚尾巴，魚晃來晃去，噗嗤得到處都是水點子，還沒有死！
寶丫清脆：“爸爸你看！”
王一城：“呦吼，我閨女有點能耐啊。”
寶丫大氣的把活魚往前一遞，說：“送給爸爸，慶祝爸爸成為工人啦！”
王一城：“哎呦哎呦，我閨女真好。”
寶丫驕傲：“我就是這麼厲害！”
她開心的仰著臉蛋兒問：“姑姑，表哥來了嗎？”
王一紅：“你表哥沒來，下次領你表哥來找你玩兒，好不好？”
寶丫：“好！”
王一城：“閨女真是太厲害了，這都能抓到魚了，這條魚可不能給彆人，爸爸烤了，咱們倆吃好不好？”
寶丫：“必須的呀。”
他說完了，想到姑姑也在，立刻抬頭：“我們也分一點給姑姑吧。姑姑最疼寶丫了。”
王一紅笑了：“姑姑真是沒白疼我們寶丫。”
她著急忙慌的出門，都沒有給小孩兒買糖，她說：“下次姑姑也給你帶糖吃，好不好？”
“好~”
軟軟的。
王一城：“你看看我閨女。”
老王家熱熱鬨鬨，親戚都湊過來了，隔壁鄰居倒是沒有登門，這顧家都要嫉妒死了，吳阿婆在家板著一張臉。心情十分的微妙，前幾天還覺得小五子被人甩了，她這心情棒棒的。
可是沒曾想這才幾天啊，他家竟然又得意起來了。
這老天爺咋不開眼呢，怎麼的就讓他們家這麼得意，再想想自己報名都報不上，吳阿婆心裡格外的難受。對著兒媳婦兒也沒個好臉兒。
這兒子不上進，都是兒媳的錯，誰讓兒媳婦兒不旺家呢。
她倒是忘了，家裡幾個孩子沒怎麼念書，這個鍋可賴不上兒媳婦兒，但是吳阿婆可不管，全都推到兒媳婦兒身上，摔摔打打。倒是香織琢磨著，能不能趁機讀書呢？
不過很快的，她就曉得，雖然全村都興起了讀書的熱潮。可是就衝她奶這個人來說，又未必會這麼做了，人和人不一樣，她奶就是這樣的人。
二驢子可能去讀書，她不一定了。
香織抿著嘴出門，打算去打點野食。當然，她的打野食可不是打獵，她一個姑娘壓根不會，她是打算薅熟人羊毛。反正挨個兒的折騰上輩子跟她有仇的。
寶丫出來上廁所，看到香織虎著一張臉路過，寶丫立刻叫人：“香織。”
香織抿著嘴：“乾啥。”
寶丫好奇的問：“你乾啥去啊。”
香織：“出去轉轉。”
她探頭往王家看了一眼，上輩子他們家也是這麼熱鬨。因為王家都是做工人的，跟他家是鮮明對比，她爺奶整天喪著臉，他們日子可難過了。
她上輩子討厭寶丫，其實也是遷怒。
又遷怒又嫉妒。
其實這輩子剛開始回來，她也不太喜歡寶丫的，畢竟，習慣了。
但是她到底不是真小孩兒，調整了心態，總歸是懂不關人家小女娃兒的事兒。
她抿抿嘴，小聲說：“我奶都要在家氣瘋了。”
寶丫：“為什麼呀？嫉妒嗎？”
香織：“你倒是挺懂的。”
寶丫嘿嘿一笑。
香織想了想，說：“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兒？”
寶丫立刻：“你等我一下。”
她飛快竄進廁所，飛快的跟爸爸報告了一聲，這才呼啦啦的跑出來，說：“走吧，我能叫上猴哥一起嗎？”
香織：“……能。”
兩個女娃兒一起去找猴哥兒，小孩兒樂嗬嗬的：“寶丫你咋又來了？咦？香織你也來啦。”
他媽說過了，看見香織也要熱情一點，雖然猴哥兒不曉得為啥，但是倒是個聽話孩子。他說：“那不如，還去釣魚？”
“行！”
香織：“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她既然領著這兩個，就不打野食了，不過她也是有秘密基地的。
“那走。”
兩個人立刻跟上了香織。
猴哥知道，香織也是有點能耐的，人家都敢下河徒手抓魚！
“你們有火嗎？我們到時候直接烤。”
寶丫立刻：“我家有，我回家拿。”
她又說：“要帶調料嗎？”
“要！”香織和猴哥兒異口同聲，不過猴哥又猶豫著問：“拿調料行嗎？你會不會挨揍啊？”
寶丫給他們一個“我行的眼神兒，說：“沒問題，我跟我爸爸要，你們在這兒等我。”
小寶丫咚咚咚的跑開，她抓魚沒有香織和猴哥厲害，所以她也要提供點幫助。小寶丫沒一會兒就去而複返，高興的說：“走吧。”
猴哥羨慕：“你爸真好。”
他要是拿家裡火柴，他媽每次都要發火。
忒凶。
香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腦子一抽叫上了他們，但是眼看他們叭叭叭，她也不直覺的翹著嘴角，猴哥：“我們剛才都出來抓了一波了。”
寶丫點頭：“好不容易抓了兩條，就上次抓魚那個地方，沒有魚了。”
香織：“你們跟我走就是了。”
她微微揚了揚頭，說：“我帶你們去。”
三個小孩兒繞到了小河一個分流，這裡水很淺，香織得意：“這裡魚比小河那邊還多。”
寶丫：“香織你知道的好多啊。”
香織驕傲：“那可不！”
她說：“這邊魚沒有那麼大，但是這邊魚多，雖然刺多，但是烤著吃也很好的。”
她說話的功夫就拖鞋直接下水，寶丫趕緊說：“香織，不行的，水太涼了。我爸爸說女孩子不能總是沾涼水，這對身體很不好的。”
猴哥：“女孩子不能沾涼水，男孩子也不能啊。我媽說，現在水涼，很容易傷寒的。你快上來，我們弄魚鉤釣魚，這個我有。”
香織抿著嘴看著他們。
兩個小孩兒：“快上來快上來。”
香織終於哦了一聲，她裝作不在意的問：“你們家裡的爸爸還說什麼了？”
寶丫：“那可太多了，我爸爸的叮囑可多了，我爸爸很嘮叨的。”
猴哥兒：“那可不，我家裡人也嘮叨。”
香織想想她爸，她爸從來不嘮叨。
她歪著頭，說：“那不能沾涼水，還有呢？”
寶丫：“也不能喝涼水，要喝涼白開。”
猴哥點頭。
香織這麼大的人也不至於這個都不知道，不過她爸從來不曾跟她說過這些生活常識。後來他們把她送出去做學徒，人家都笑話她狗屁不懂。
香織垂了垂頭。
“我們釣魚，來！”猴哥兒念叨。
寶丫看他掏出了魚線，驚歎的睜大了眼：“你好厲害啊，都提前帶啦。”
猴哥嘿嘿一笑，說：“那可不，我可是做事情很有章法的。”
他十分驕傲。
寶丫：“來來來，啊啊，我看到小魚了！”
寶丫咋呼：“是小魚！”
香織：“你這幅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寶丫：“嘿嘿。”
三個小孩兒湊在一起，猴哥這才想到：“你咋沒叫你哥？”
這是指紹勇了。
紹文紹武年紀大一些，不愛帶著小孩子一起玩兒，紹傑是個小不點，他們不愛帶紹傑。所以寶丫最好的萬般就是同歲的紹勇。
寶丫：“我二伯母不讓他出門，我家今天有好多親戚來，我二伯母抓著紹勇不讓走。”
猴哥兒撓頭，十分不解：“他能乾啥？又不是他考上工人。”
寶丫：“顯擺呀，我二伯母除了顯擺二伯就是顯擺紹勇。”
猴哥：“就不懂。”
寶丫：“嗐，我二伯母就是這樣，她最喜歡男娃兒，我三伯母也喜歡男娃兒。”
再一想，小姑娘覺得大伯母也這樣，又補充了一句。
香織幽幽開口：“那你爸爸呢？”
寶丫：“我爸爸不喜歡男娃兒，也不喜歡女娃兒，我爸爸隻喜歡我。”
小丫頭生怕他們聽不懂，軟糯糯的說：“我爸爸不怎麼喜歡小孩兒，不管男娃兒女娃兒都一樣，可是生了我之後，因為我是爸爸的孩子啊，所以爸爸最喜歡我，我是男娃兒他就喜歡男娃兒，我是女娃兒他就喜歡女娃兒。最最重要的就是我！”
這一點，寶丫最自信。
她爸爸乾活兒偷地裡花生吃，都要分她一半兒呢。
寶丫：“我也最喜歡爸爸。”
香織盯著寶丫看，她猶豫了一下，說：“你不怕你爸爸再生一個男娃兒？”
她爸就一直心心念念的再生一個兒子。
上輩子她爸爸就有了兒子，從那以後自己就什麼也不是了。
不過她記得，小五子叔叔確實沒在生過其他孩子。
寶丫：“我爸爸說生孩子還得養，就很煩，他不想再生啦。所以他就去做了手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手術，反正就不能再生了。”
香織：“還有這好事兒？”
她瞬間驚喜，但是很快的，又嘟囔：“我爸肯定不能去。”
寶丫：“那肯定的啊，我爸爸跟彆人又不一樣。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最疼寶丫了。”
香織：“……這給你顯擺的。”
寶丫：“嘿嘿。”
她天真的笑了笑，也不怕臟，想要往後一躺，說：“我爸爸本來就最好。”
這一點，她很堅定。
猴哥兒：“……寶丫啊，地上涼。”
寶丫：“哦哦哦。”
她趕緊坐起來：“你幫我拍拍背。”
猴哥兒：“……”
他嘟囔：“你比男娃兒還邋遢。”
他覺得哦，寶丫就是衣服換的頻繁，但凡是沒兩套衣服，她能臟成小花貓兒。
寶丫嘟嘟嘴。
香織低著頭不知道琢磨什麼，好半天，抬頭說：“釣魚吧。”
“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