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悠哉的回家接孩子, 一路溜達到門口，就見他家幾個小孩兒一個個的都踩著凳子，看起來搖搖欲墜, 也要趴在牆頭看熱鬨。小不點們一個個的人不大，倒是有辦法, 直接把凳子落在石頭上，這還不夠高，就再疊加一個凳子。因為不是很平整, 看起來搖搖欲墜。不過一點也沒耽誤這幾個小崽子看熱鬨，都怕在牆頭, 看的隻發出驚呼呢。
王一城上前, 一手扶住孩子, 說：“你們這可真是大膽。”
寶丫聽到爸爸的動靜兒，立刻回頭，甜甜的笑：“爸爸, 快來。”
王一城也樂嗬嗬的湊在牆頭，倒是沒想到, 顧家人都在院子裡。
其中坐在板凳上的, 就是那個賈富他媽，王一城果然沒有猜錯, 這位就是他們在公共汽車上遇見過的那個老太太。老太太坐在院子裡, 手裡拎著一個旱煙袋子, 十分刻薄：“你家閨女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有人樂意娶就該偷著樂, 還敢要東要西，也不看看你家閨女配嗎？”
她那雙三角眼一瞥，繼續說：“我兒子可是工人, 你家算是個什麼？一家子泥腿子。要不是我兒子勉強還入了眼，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這門親事的。你們想要多？那沒可能，反正這婚事都宣揚出去了，不成的話，丟人的是你們家。”
她得意洋洋，就是拿捏著這一套。
她壓低聲音，更加得意的說：“你閨女已經跟我兒子……好過了，你要是不同意，到時候你閨女可嫁不出去嘍。我看那二婚的也未必要這樣的……”
彆看她當初答應了給彩禮，但是那可不是真的想給，她早就算計過了。先答應了，到時候一點小恩小惠先把這個大蘭子“拿下”，那麼這事兒可就由不得顧家了。
他們怕他們家不娶，他們可不怕大蘭子不嫁。
她都不清白了，還能嫁給誰？
賈家老太得意極了，隻覺得自己果然是好計策，這顧家還想跟她鬥？他們算老幾！
賈老太的話讓顧家一家子臉色大變，他們都沒有想到，這賈家竟然這樣厚顏無恥。不過，他們家再厚顏無恥，也有大蘭子的因素，這姑娘怎麼就能這麼不自愛。
賈老太剛才沒有細說，但是看她這個神態和話裡的意思，大家一下子就懂了。
大蘭子肯定是跟賈富好過了。
幾個嫂子紛紛在心裡罵她不要臉。
顧老頭也氣的臉色發紅，人都哆嗦起來了，這是氣的。
他們聲音不算大，但是王一城耳朵尖啊，他倒是聽了個大概，心中有了些揣測。不過吧，這顧家一貫是要麵子的，這一次談這樣重要的事兒竟然在院子裡，不進屋，也是神奇。
他這麼想著，就這麼問了。
田秀娟壓低聲音，說：“是那個賈老太說屋裡悶得慌，直接坐在院子裡，那顧家也不好給人拽進去啊。我看啊，這老太太就是故意的，要給顧家下馬威呢。”
“給他們家下馬威也不奇怪啊，大蘭子要啥沒啥名聲不好，男方那頭兒到底還是個工人。”陳冬梅低聲說。
“話是這麼說，可這都要成為一家了……”
王一城：“他們談多久了？”
“挺長時間了。”
他們家是近水樓台，都是趴在牆頭上看熱鬨，但是其他好奇的人就在門口不斷的“路過”，當然了，也有二賴子媽這樣厚臉皮的就站在門口看熱鬨，氣的顧家攆人。
柳來弟：“顧家一直都希望這個閨女能夠給家裡換些彩禮，這一次啥也沒有，那可真是雞飛蛋打。”
大家都看熱鬨呢，王一城卻發現，香織嘴角噙著笑意。
嗯，不奇怪不奇怪。
“大姐，我們還是進屋談，有些話在外麵不方便……”
顧老頭使了一個眼色，吳阿婆立刻拽人。
賈老太也不是省油的燈，嗷嗷叫：“乾啥，乾啥拽人，你們是打算強嫁不成？我告訴你們，我賈家事無不可對人言……”
巴拉巴拉，說話就說話，還夾帶不少臟話。
王一城：“……”
怪不得這熱鬨他媽都懶得看，果然是不入耳，王一城戳戳閨女，說：“我們回家？”
寶丫：“再看一會兒嘛！”
王一城：“看啥啊，怪膈應的。”
他反正是覺得這玩意兒不堪入耳。
王一城：“走唄，我們早點回去，我晚上請你們看電影。”
寶丫立刻從板凳上跳下來。
兩層板凳一個大石頭，挺老高的。她就這麼嘩啦一下跳下來，真真兒是嚇人一跳。
王一城都驚嚇到了，他嚴肅：“你可真是夠調皮的，這麼高多不安全？”
寶丫眨眨眼。
王一城眼看閨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當爹的直接拉扯一下她的小辮子，說：“你啊你，摔到怎麼辦？”
寶丫拍著胸脯保證：“不能，我很厲害的。”
她軟乎乎的：“我特彆厲害，怎麼可能摔到呢？”
她笑眯眯的衝著王一城笑，隨即又說：“哥哥，下來啊，我們要回家看電影。”
紹勇羨慕的啊，說：“小叔，我也想看電影。”
王一城：“讓你爸媽帶你去，他們攢著私房錢也不能下崽兒，你還用的著指望我這個小叔？”
陳冬梅：“……我們哪有私房錢。”
王一城笑嘻嘻：“二嫂你看你，這咋在孩子麵前撒謊呢，有就有唄，我也沒有要跟你借。”
“就是啊，小叔也沒借，媽媽，你也帶我去看電影吧。”
他們每次看電影，都是看不要錢的露天電影，可幾乎沒去過電影院呢。
陳冬梅：“浪費那個錢乾啥，你可真是……”
“孩子增長見識，愉悅心情，這怎麼就是浪費了？二嫂，你這個說法可不對。”
陳冬梅：“……”
柳來弟瞄了一眼陳冬梅，心說幸好我沒跟小叔子搭話兒。
王一城：“行了，我不跟你們叨叨了，我們還得往回走。”
兩個小孩兒都咚咚咚回屋，兩個人都有屋裡的鑰匙，回來寫作業都會自己開門的。雖說現在不在這裡住，但是倒是一點也沒有空著，平日都是用的。
王一城領著兩個小孩兒一起出門，小高錚也意猶未儘，還頻頻回頭。
王一城：“小錚你以前跟你外公外婆一起住？”
小高錚點頭：“嗯。”
王一城笑了出來：“那肯定沒見過這種事兒吧？”
小高錚嚴肅點頭，很是真誠：“一點也沒見過。”
他姥爺是住在大院兒的，周圍鄰居平時不管心裡咋想的，但是可從來沒有像是村裡這樣直來直去，他才過來上學一個半月。就已經見識好多場罵戰了。
還有各種大事兒小事兒，一點也不少。
他都知道，現在是最重要的秋收，如果不是趕上秋收，估計事兒更多。
小高錚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但是語氣裡有微妙的開心，他說：“真的特彆熱鬨。”
他其實就是一個骨子裡喜歡熱鬨的小孩兒。
王一城琢磨一下這個話，笑了出來。
他其實也是，覺得熱鬨的有意思。
王一城：“我跟你們說……”
“小五子叔叔。”
王一城正好白活幾句，就聽到有人叫他。
王一城回頭：“香織？”
香織上前一步，說：“你們跟我來。”
王一城：“？？？”
雖然這小姑娘神神道道的，但是王一城還是領著兩個孩子跟上了。寶丫賊兮兮的到處看，立刻就拿出了做賊的架勢。
這搞得小高錚也有點緊張，跟著到處看。
王一城：“哎呦我去~你們彆緊張啊，香織又不吃人。”
小寶丫脆生生的：“我是觀察有沒有顧家的人，顧家不許香織跟我們來往的，我這不是給她節省麻煩嗎？”
你看，雖然人小，但是誰說小孩兒什麼也不懂的？
像是小寶丫就很懂了，香織未必不樂意跟他們一起玩兒，但是顧奶奶不喜歡呀，總是跟他們玩兒會學壞，真是太離譜。可雖然覺得離譜，小寶丫也不能說就讓香織因為跟他們來往挨揍。
所以還是大眼睛嘰裡咕嚕的。
王一城他們跟著香織走到一個牆角，香織左右看看，確認沒外人，又重點看了一眼小高錚和小寶丫。
寶丫：“？？？”
她立刻反應過來：“香織，我們可是同班同學，你還信不過我嗎？”
香織看了寶丫一眼，低頭開始解衣服扣子。
王一城：“？？？”
寶丫：“？？？”
小高錚：“？？？”
他們迷茫的看著香織，不知道這又是在鬨哪一出兒。
香織解開衣服，大家這才看到，她穿著背心，背心外麵還纏了兩三圈紗布，紗布上竟然都釘著金珠子。
“我的天！”
“唉我去~”
香織抬眼，問：“你要買嗎？”
王一城：“……”
香織：“這可不是假的，是真的。你可以湊近看。”
敢情兒這還是賣東西。
雖然香織是個小孩兒，但是他一個大老爺們湊近看也不好，王一城倒是不知道說什麼了。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愣是讓這小姑娘給整蒙了。
香織：“純金，你可以買回去穿成手鏈或者項鏈，將來給女兒做嫁妝。”
寶丫眨眨眼。大眼睛黏在金珠子上。
寶丫覺得，有點好看。
寶丫雖然不屬龍，但是卻很喜歡亮晶晶金燦燦的東西。
她抿著小嘴兒。
不過卻又懂事的沒言語，這東西不當吃不當用，她肯定是不能要的。
王一城微微眯眼看著香織，他不會問這東西是哪兒來的，這種事兒總歸個人都有個人的機緣。再說，香織本來就有一輩子的經曆，如果有就會搞到好東西也不意外。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陳文麗和於招娣。
這兩個人是白瞎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不過吧，雖然這東西看著不錯，但是他不會買，他可不敢摻和這些事兒。畢竟，香織原是不安靜的因素了。如果她出賣他呢？王一城堅定的搖頭，說：“我不要。”
他說：“我家條件雖然挺好，但我們這麼多年鄰居你是知道的，我這人貪嘴，有錢我就是先吃吃喝喝了。但凡是有點剩，又講究穿，我根本省不下來了幾個錢。這東西是好，但是我沒錢換。”
香織幽幽歎息一聲。
村裡能買得起又能信得過的人太少了，她惆悵的感歎了一聲。
王一城語重心長：“香織，我知道你這孩子因為家庭關係比彆人成熟一些，但是你到底還是小孩子，有些事兒我得提醒你。這東西是絕對的好東西，但是現在大家都隻能解決溫飽，想要吃點好的都不可能。不會有人買這個的。除非條件特彆好，才會舍得下手買這個。但是這樣的人，一般也都有點能耐，你敢隨便賣嗎？不怕人家黑吃黑？你還是個孩子。就算是有好東西，也彆這樣了。”
香織抿著嘴：“我得攢錢讀書，不然下學期他們肯定不會讓我讀了。”
王一城：“你有錢的話，他們也會糾結你的錢是哪兒來的，然後據為己有，一樣不會讓你讀書。我倒是覺得你該想彆的法子，這個……你還是收起來把。”
他補充：“我不會讓小錚和寶丫到處說的，你可以放心。”
香織點點頭。
她歎息一聲，不過倒是沒有很不開心。
畢竟，最近開心的事兒太多了。
“那你們走吧。”
王一城點點頭。沒說更多。
如果再說的更多，就有點交情言深了，他們還真沒那麼熟。
兩個小孩兒跟著王一城一起離開，依舊是前邊一個，後麵一個。寶丫好奇的問：“爸爸，你說香織該怎麼辦啊？”
王一城：“她如果想念書，自己會想到辦法的。”
都能弄到金珠子，可見隻要她開動腦筋，是能得償所願的。
畢竟又不是真的小孩兒。
寶丫：“那她也好不容易啊。”
王一城笑了：“所以你們不要在外麵說今天的事兒，全都忘掉，好不好？”
“好！”
“我們不說的。”
寶丫撒嬌：“爸爸，金珠子看起來真好。”
王一城調侃：“怎麼？你想要啊？”
寶丫搖頭：“沒有的，我知道我們家不能買。”
王一城：“……你還知道啊？”
他帶著笑意的說。
寶丫立刻說：“我當然知道啊。”
她認真說：“因為爸爸怕以後有麻煩，爸爸不喜歡隔壁香織家。”
王一城：“呦呦呦，我們寶丫好聰明啊！”
寶丫立刻開心的笑了出來，說：“那是當然啊，我也是很懂的呀。”
王一城：“你知道就好。”
王一城騎著車子，哼著小曲兒，寶丫立刻接上，小姑娘熱情的很。
王一城：“唱得不錯。”
他們一路騎車離開村子，正好趕上知青們從公社回來。
最近秋收結束，他們也有時間了，今天一起去公社買東西取包裹，這回來倒是正好遇上了王一城。
趙軍主動打招呼：“王一城你這是過來接孩子啊？”
王一城點頭：“可不。”
他含笑掃了一圈，說：“你們這收獲不少啊。”
“大家主要也是取包裹，他們來的時候對北方也沒有什麼數兒，有不少人都沒拿厚被子。”趙局這個知青點的負責人還是很負責的，這些小年輕一到他就提醒過了。
好在，大概是因為見識了這個村裡的彪悍，這茬兒新知青雖然剛來的時候有點咋呼，但是兩天半就都老實了，倒是緊緊的團結在了老知青周圍。這敢不團結嗎？這要是不小心觸動了什麼忌諱，挨揍怎麼辦？
這些天的見識，比他們過去十幾二十年還多。
正因此，大家倒是相信趙軍不會無的放矢，有幾個南方過來的，趕緊寫信回家了。但凡是家裡能給準備的，這次都寄東西來了。這不，大包小卷的往回抗。
王一城：“我不耽誤你們了，趕緊回去吧。”
趙軍：“成。”
“趙叔叔再見。”寶丫清清脆脆。
趙軍：“哎，再見。”
“林姐姐王姐姐薑姐姐我走啦……”
眼看自行車離開，趙軍冷不丁反應過來：“怎麼的，我就是叔叔，你們都是姐姐？”
他這才反應過來，咋的他看起來這麼老？
江舟：“她遇見女的都叫姐姐。”
“這孩子跟她爸一樣嘴甜。”
彆說是老知青，就連新來的新知青都已經聽說王一城這個人了。雖說心裡也是各有想法，但是倒是沒沒事兒找事兒的去說人家壞話。他們可是見過這位王一城同誌的老娘是多麼彪悍。
惹不起。
再說，王一城也不好惹啊。
“他媳婦兒是汽修二廠的廠長吧？那明年還能招工嗎？”有人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趙軍倒是直白：“就算是招工，也不會包括知青的，彆看說是我們都一樣，但是還是不一樣的。我們算是外人的。如果招工一視同仁，你信不信，立刻就有人能鬨起來？”
“哎！這不對吧？我聽說年初招工的時候，也可以報名啊。”
趙軍深深的看了一眼說話的這位，說：“辦公室崗位可以報名，車間不可以。但是除了要求高中畢業，還要考試，今年年初就是了，百八十人爭一個位置。你確定你就是那個最厲害的？”
這問話的不言語了。
雖然大家都覺得自己很行，有點看不起農村的。
但是吧，實際上真是要考試，那還是真的不敢就說自己一定行。
趙軍眼看他們不懂，又說：“汽修二廠不好進的，像是他們第一茬兒考試進去的，三年都不能換人接班，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學習好故意考上然後賣工作。”
“哎不對啊，剛才那個王一城，他不就考上了汽修二廠，然後換了工作？”
“人家是調動，這哪兒一樣？我不都說了，就是為了有人防止賣工作，他這是交換，自然不算了。”趙軍：“你們要是有個正式的工人工作，然後找人換也行啊。”
“真難啊。”
“咱們大隊不難了，大隊長人挺好的，一直維護我們。你要是換個大隊看看。你們不知道，咱們縣裡有個大隊的大隊長兒子還騷擾女知青呢。”
“啊！”
“臥槽！”
“這他媽……”
這種事兒，他們肯定是厭惡的。畢竟他們也是知青。
趙軍：“後來那個人倒黴，撞到了陳文麗手裡，結果現在不知道被弄哪兒蹲笆籬子栽樹了。他爹的大隊長都被擼了。”
眾人：“臥槽！”
趙軍：“陳文麗……呃，反正你們彆惹陳文麗，她是真的能發瘋的，而且都不計較自己的名聲，那肯定更不管彆人的。”
“我們知道。”
“陳文麗不好惹，於招娣也不好惹。”
他們真是好難啊。
這些人一路往回走，腳步都沉重了。
他們進了村，遇到大蘭子虎著臉去河邊洗衣服，趙軍趕緊提醒：“這個女同誌你們也彆招惹哈。她連親侄女兒都往河裡推，差點害了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