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距離後禪院直哉又說:“剛才那家夥是你的同班同學?”
那語氣活像是在質問出軌的妻子, 要多酸有多酸,聽得你忍不住發笑,但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笑出來,否則他得鬨小情緒, 於是乎你抿抿唇, 儘可能把笑意壓下去, “嗯, 怎麼了?”
禪院直哉心說那家夥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是出自同性的直覺,他又說:“因為他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
繞開迎麵走來的幾個遊客,“直哉說這話的時候都不會心虛的嗎?明明直哉也是個壞家夥吧?”
你放鬆的神態也讓禪院直哉的戒備心鬆懈,發覺剛才的話語顯得自己患得患失,他沉默片刻, 才轉移起話題, “無聊死了, 這裡真沒意思。”
啊……又在鬨彆扭了。
禪院直哉絕對是你見過最彆扭的人, 沒有之一。
他另外一隻手裡還提著金魚, 你又拉著他在各個攤位前停留, 一圈轉悠下來, 手上就堆滿了東西,包括但不限於吃到一半的小吃,零零碎碎稀奇古怪的小飾品,其中你最喜歡的還是那個陶瓷狐狸的手機掛件, 看到的第一眼就讓你聯想到禪院直哉。
結果買下來以後禪院直哉還覺得幼稚不願意掛在手機上, 直到看見你眉頭一皺,表情冷下來才乖乖地把手機遞給你。
“啊……沒想到這個你還留著呢?”你指了指手機按鍵上的貓貓頭貼紙,還是你上次心血來潮貼上去的。
因為被人經常摩挲的緣故, 貼紙的邊緣都泛起毛邊,什麼嘛,當時還說著不喜歡,真是口是心非。
“因為撕下來很麻煩,就留著了。”說著,他側身站在你麵前,為你擋去其他人的目光。
“噢——”你一麵說著,一麵利落地把掛件掛在手機上,笑眯眯地對他說:“那再換幾張新的貼紙吧?”
“你好幼稚啊。”他反倒是先倒打一耙。
更幼稚,更中二的人是他才對吧?
*
初春的夜晚來得很快,五點多的時候天就已經完全暗下來,你嫌棄穿木屐走起路來太累,走到一半就開始耍賴。
“要麼我直接赤腳走路好了。”反正這樣也比一直穿著這雙破木屐來得輕鬆。
說話的時候你們正站在一家雜貨鋪門口,光鮮亮麗的兩人與老舊的小店格格不入。
還沒等禪院直哉說話,你已經甩掉一隻木屐,潔白的足袋踩在地上,不光是腳底板痛,你的腳背也痛得厲害,估摸著那一塊的皮膚都已經磨紅了。
禪院直哉沒說什麼,把俯身把掉落的木屐撿回來,小店裡的老板倒是很熱心地搬出一張椅子來讓你坐下。
“說不定已經磨破皮了,我下次再也不穿這個了。”說著說著,你順帶把另外一隻木屐也甩掉,隻穿著足袋的雙腳在空中晃來晃去。
他半跪在你麵前,垂下腦袋,手掌握住你的腳踝,足袋之下的皮膚略微發紅,與周圍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他忽然低聲說:“那下次就不穿了。”
“是啊,而且浴衣我也不喜歡,下次也不穿了。”你很得寸進尺地繼續說道,“還是連衣裙比較方便,直哉也彆老是穿這種太死板的衣服嘛,小小年紀穿得就跟上了年紀的人一樣。”
禪院直哉對女性的剪影都來自禪院家的女性親屬,而她們無一例外地都穿著典雅和服,哪怕踩著木屐也能步伐優雅。
沒有誰會像你一樣,會隨心所欲地把木屐甩到一邊,但他明白,這才是真正的你。
“那就不穿吧。”
未免也太聽話了吧,你都感覺了不對勁,俯身湊近他的腦袋,“直哉突然那麼聽話我都有點適應不了誒。”
隨著你的湊近,他又嗅到隱約的香膏味道,那香味格外持久,直到現在還散發著淡淡幽香,他又不可遏製地想起今天上午在衣帽間的那個吻。
“搞得我哪次沒有聽話一樣。”禪院直哉偏過腦袋,如果現在有禪院家的人在場,絕對會驚訝於禪院嫡子的溫順。
乖巧得像是刻意收斂起爪牙的凶獸,甚至還露出最柔軟的肚皮任由少女撫摸。
好在之前你們已經把廟會上的攤子都看了一遍,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晚餐。
穿著浴衣不適合被人背著,公主抱又太誇張,最後還是禪院直哉單手將你抱起,這樣一來你就比人群都高出許多,頓時就體驗到全新視角。
逆著人流往出口走,你隱約聽見人群中誰在說煙火秀要開始了,話音淹沒在嘈雜的環境中。
下一秒,你清楚地看見一道火光劃破夜幕,在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煙火,“直哉,快看,是煙火。”
“啊……看到了。”說實話,那樣的小型煙花完全比不上他曾經見過的絢爛煙花,隻是他抬眼,入目的是你全神貫注欣賞煙火的側臉。
你的唇角上揚,於是可愛的梨渦又出現,漂亮的蜜糖色眼睛也彎起,眼底盈滿清澈笑意。
忽然之間他就能理解起你先前說的話,因為和重要的人待在一起,所以回憶也會變得彌足珍貴。
他也露出隻屬於少年人才有的純粹笑容。
先前沒有拍到合適新聞照的悠真也抓住時機給煙花拍上幾張照片,唯恐照片不夠,他又手忙腳亂地招呼好友夏油傑也多拍幾張。為了拍照他們兩人都站在高地上,從他們的角度往下看,能夠把參加廟會的人群都納入眼底。
夏油傑手裡是被悠真塞過來的相機,對焦,煙花被收入相機鏡頭內,然而就在按下快門的前一秒,他卻鬼使神差地將鏡頭向右下角傾斜。
哢嚓——
煙花隻被拍到一角,而照片的右下角是穿著浴衣的少女側影。
悠真催著夏油傑再多拍幾張,他那邊的相機哢嚓哢嚓地響個不停,就跟打點計時器似的,“哎呀彆發愣了!趕緊再多拍幾張,不然社長又要埋怨我乾活不努力了。”
“……嗯。”
黑發少年再度拿起相機,這次拍的都是人群,或者說,都隻是為了人群中的你。
稍微……有些嫉妒了。
當他的目光流轉到金發少年身上時,神色陰沉,雙唇微微抿起。
未婚夫麼……
*
等煙火秀結束,你湊到禪院直哉耳邊問:“要不放我下來自己走?你這樣會不會累啊?”
剛才一直被他提在手裡的那袋金魚也由你抱在懷裡,因為他提著的時候搖來搖去,你生怕那幾條金魚還沒到真希真依手上就直接翻肚皮嗝屁。
“你在開玩笑嘛?我可沒那麼弱。”
一下子地,少年人的自尊心就開始作祟,但說得也是實話,畢竟咒術師平常的訓練就是超出普通人範疇的,禪院直哉作為未來的禪院家家主,受到的訓練隻會多不會少。
“噢抱歉——是不是差點就讓你自尊心受損了?”
禪院直哉丟給你一個眼神,沒多說什麼,抱著你一路穩健地走到出口,司機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看見是禪院直哉抱著你走過來的,司機非常有自覺地退後一步,並問:“需要我回避嗎?”
“回避什麼?”你問。
司機眼睛盯著地麵,“畢竟現在看起來少爺好像希望和小姐獨處呢。”
“剛才已經獨處夠了,現在就回家吧。”
你原本想勉強穿著木屐上車的,然而禪院直哉沒跟你打一聲招呼,自顧自地拉開車後門,在你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的時候被他送進車後座。
隨後他也上了車,你還有閒心思開玩笑,“直哉的服務很周到。”
他的右手牽過你的左手,發覺到你的指尖發涼,就索性把你的兩隻手都包在他的手心,“敢說這話的人就隻有你了。”
“所以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直哉已經在逐漸變成一個會體貼彆人的人了啊。”多虧了你的教導,你的心裡產生幾分欣慰,“這樣的話,以後也會有更多真心對待直哉的人出現。”
“乾嘛這麼說話啊,一副好像要交代遺言的樣子。”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他蹙眉,“而且隻要有你一個人就可以了。”
至於其他人,他可不稀罕他們的真心,或者說,心懷鬼胎居心叵測才是禪院家的常態,他隻想把這個特例留給你而已。
“……沒有啊,我隻是隨便說說的。”你的手指也被他掌心溫暖得逐漸熱起來,“隻是覺得,直哉本性也不壞嘛,我知道直哉以後會成為一個成熟的、溫柔的大人的。”
此時在開車的司機都不由得放緩呼吸,作為親眼見證禪院直哉一點一點長大的旁觀者,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他還記得六歲以前的禪院直哉脾氣差得宛如混世魔王,無論是對族人還是對傭人都沒有半點同情心。
最初的改變來自與你相識後,因為害怕被你討厭,那樣的禪院嫡子也學著收斂起自己的脾氣,哪怕麵對傭人的出錯也不會嚴加懲罰,最多隻是說幾句。
是你教會了他如何好好與人相處,教會他什麼叫做同情,儘管他不會直接承認,然而事實就是,他已經受到了你的影響極深。
如果不是礙於禪院直哉在場,司機都想直接當麵感謝你對禪院直哉的教育之恩。
“真囉嗦啊,總是說這種話……”明明嘴角都忍不住上揚了,他還執拗地忍住笑意,可是亮晶晶的眼睛已經出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