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後先是收拾一番,換上居家服,你趿拉著拖鞋來到餐廳,禪院直哉還在樓上換衣服,你便招呼司機也進來用晚餐,順帶給他倒了杯熱茶暖暖身體。
司機不是個健談的人,但幾口茶下肚,他方才還有些冷得手掌也暖和起來,話匣子也由此打開。
他的原名叫做禪院奉太郎,但祖上並不是姓禪院,隻是他的父親當初作為有天賦的咒術師被禪院家招攬,由此才改姓為禪院,但說來他也在禪院家待了三十多年。
“那奉太郎先生一直都是直哉的司機嗎?”
“是啊,小姐您不知道,小時候的直哉少爺脾氣可大得很,就連我見到他都要緊張得出汗。”說著,他還摸了摸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都把你逗笑了。
你也回憶起小時候見到禪院直哉的第一麵,他的性格的確說不上多好,“我見到他第一麵也是這麼覺得的,‘明明長得很可愛,但性格卻很差勁呢’我當時心裡是這麼想的。”
“偷偷告訴您啊,在見到您之後,直哉少爺可以說是對您一見鐘情呢,時不時會提起你,有一回本來都說好了要去金閣寺,忽然又說不去,結果到頭來還是要趕著去見您。”
在廚房裡的婆婆端著盤子走到餐桌邊,你幫忙把盤子擺在中央,她也聽見你們剛才的對話,笑著說:“那都是因為阿蟬太招人喜歡了,所以那孩子也會那麼喜歡阿蟬呢。”
你偷偷嘗了一塊剛出鍋的天婦羅,被燙得直皺眉,喝了好幾口水才舒服些。
“不過還是因為小姐,直哉少爺才會漸漸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人。”儘管你常年都住在小鎮上,然而禪院家關於你的傳聞卻絲毫不減,無論是侍女還是其他的禪院家人,都知道你對他來說無比重要。
就連才三四歲的真希真依這對雙胞胎也知道你,儘管話還說不利索,但姐妹倆經常躺在母親懷裡,手裡抱著你送的玩偶,嘴裡念叨著,“阿蟬,阿蟬什麼時候來?”
而她們的母親則是溫柔地撫摸女兒們的腦袋,“就快了。”
“我希望他哪怕沒有我也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不過嘛,人生本來就是孤獨的不是麼?”想到你完成劇本以後就會離開,與其到時候給他當頭一棒,倒不如從現在開始讓他能夠接受未來的離彆。
至少等分彆時刻真正到來時不會接受不了。
“畢竟,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啊。”你捧著茶杯,有些出神,周圍突然就安靜下來,婆婆和司機奉太郎都沒有說話,“咦……大家怎麼都不說話?”
在一片僵硬的氣氛中,你有所感應地回過頭,看見換上米白色家居服的禪院直哉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口,因為一直沒有說話,他的身影仿佛與昏暗的背景融為一體。
這是什麼?背後議論他人被抓包的現場嗎?
“直哉要喝點茶嗎?”你先笑著打破死寂,“晚餐也快要好了。”
剛才在你們口中還是“有擔當的直哉”,現在黑著張臉用完晚餐,期間都是你在緩解氣氛。
這股氣他一直到臨睡前才表露出來,“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正在給真希真依準備禮物,金魚被暫時放在魚缸裡,你還打算送她們幾個玩偶,其中還有你家政課的作業,一對兔子手偶。
“嗯?”
見你頭也沒抬,禪院直哉就更加生氣了,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你身邊,質問道:“不要裝聽不懂行不行?”
“既然來都來了,就先幫我把禮物打包吧。”
從來就沒有人能把禪院嫡子惹生氣之後還使喚他做事情的,除了你。
不用看你都知道他現在的表情,眼睛睜圓,處於隨時會炸毛的狀態,你已經習以為常。
雖然很生氣,但還是替你打包禮物,你的家政課作業和其他精美的玩偶格格不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你的傑作,哼了一聲,指著手偶就好像發現什麼重大證據,指責道:“我怎麼沒有?”
“好幼稚啊,直哉你今年幾歲了啊?”你忍俊不禁。
他可不管這些,總之就是要給怒氣找個發泄口,理由什麼的其實並不重要,主要還是為了宣泄不滿。
“連她們都有禮物,我為什麼沒有?我對你來說就是這麼不重要麼?所以才會想著把我甩開對不對?”越說越覺得他已經知曉事情的真相。
“直哉。”
你正要說些什麼,他卻猛地背過身去,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你歎了口氣,把兔子手偶套在手上,探到他麵前,學著動畫片裡兔子的聲音,“抱歉啦,但直哉對我來說絕不是不重要的存在啊。”
他看似不為所動,眼神卻注視著你的手偶,你又說:“那直哉想要什麼禮物呢?”
少年的背影動了下,在你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抱在懷裡,“我隻想要阿蟬。”
用的力道有些大,你的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都能聽見他的心跳聲,還能聽見他的呼吸聲,“為什麼總是要說那種話呢?我已經……很努力地去成為你想要的模樣了。”所以即便這樣,也還要把他丟掉嗎?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你的頸窩,他竭儘全力平複紊亂的呼吸,卻還是被你捕捉到他細碎的抽泣聲。
他在哭啊,那個在彆人眼中不可一世的禪院嫡子此刻卻抱著你哭泣。
“直哉是從哪裡開始聽起的?”你從他懷裡抬起頭。
並不想讓你看見他掉眼淚的樣子,他試圖轉過臉,可你還是看見他被淚水濕潤的眼瞳濕漉漉的,眼睫毛也被眼淚打濕,“全部……所有的話我都聽見了。”
“對不起,下次我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
說著,你抬手抹去他的眼淚,指腹摩挲他的臉頰,“所以彆再傷心了。”
回應你的是他無聲的擁抱,等到睡覺的時候你還想著明天他醒過來估摸著眼睛得要腫起來。
想了想,你又從床上起來,禪院直哉自然是還沒有入睡,一看你起來,就追問:“乾嘛去啊?”聲音還有些沙啞。
“凍冰塊,明天給你的眼睛冰敷。直哉,你也不想被人發現哭過吧?”這簡直就是小時候的場景重現,禪院直哉十幾年的人生裡唯獨的幾次哭泣居然都是因為你。
聞言,他才鬆開手,卻還不忘威脅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就完蛋了。”
“放心吧,我守口如瓶,反正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
此時你已經走出臥室,來到底樓,往冰箱裡凍了些冰塊。回到房間,禪院直哉習慣性地把你圈在懷裡,還好現在是在初春,氣溫不太高,要是夏天還這樣你真得要抗議了。
“小時候的我真的很討人厭嗎?你見到我的第一麵也是這麼想的?”他腦子裡還在回憶你之前和婆婆還有司機的對話。
怎麼一股秋後算賬的味道?你撫摸他的頭發,“是啊,難道直哉都沒有自知之明的嗎?你以前的性格可差了,動不動就發脾氣,以前還想著要把我詛咒呢。”
論及翻舊賬的本事,你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禪院直哉頓時熄火,含糊不清地辯解,“那還不是因為你不打一聲招呼就要走,你就是這麼沒心無情的人。”
“如果我真的無情就不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了。而且我話還沒說完了,雖然性格確實有點差,但至少你有在慢慢地變好啊,所以總體來說,直哉也是個乖巧的孩子。”
“你那是什麼形容詞啊。”少年的聲音裡隱約帶著點笑意。
看來是氣消了。
*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冰塊已經凍好,你拿毛巾裹起來給禪院直哉冰敷,因為他等會還有回禪院家。
事實證明你的決定是明智的,原本還有些浮腫的眼睛冰敷過後就沒那麼明顯了。
臨走前你把禮物都塞進車後座,而且還說明哪一份是給真希的,哪一份是給真依的。
他坐在車內,說:“反正都是雙胞胎,有什麼區彆的?”
你把禮物擺放好,“不一樣的,即便她們是雙生子,也不能否認她們是獨立的兩個人這一事實。”
“嘖,知道了。”
“那麼,下次再見吧。”你朝他揮揮手,目送汽車駛離路口。
*
時間來到午後,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正在庭院內玩手鞠,真依最先發現禪院直哉的到來,她對這位堂哥還是有些害怕,儘管他每次來都會帶來禮物。
反而是真希走到真依麵前,問他:“是阿蟬給我們的禮物嗎?”
禪院直哉忍住嘲諷的衝動,隻是撇撇嘴,“喏,給你們的。”
走前,他才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對著正在歡天喜地拆禮物的姐妹倆說:“彆叫她阿蟬。”那明明是獨屬於他的稱呼。
真依抓著玩偶,怯怯地反問:“那……嫂嫂?”
啊,堂哥好像笑了。
真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