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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三口午飯,許暮星已經飽了,早飯和午飯間隔時間太短,胃裡的食物還沒消化,在房間走了走後,他準時去康複室做複健。
等兩點左右回來,房間裡又多了水果,沒有和上午的重樣,還附帶了一個保溫桶。
打開蓋子,第一層是水煮蝦和搭配好的牛肉,第二層是山藥雞腿湯,香氣撲鼻湯汁濃鬱,連湯麵上的油膜都撇得相當乾淨。
他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味道不錯。
除了小姨,身邊手藝不錯的也就席亦城,與此同時,他收到了顧臨舟和薛沅的簡訊,一前一後,都是告訴他,席亦城回了學校,薛沅還偷偷拍了張席亦城在班主任辦公室的照片。
他將照片放大,熟悉的側臉呈現在眼前。
薛沅又發來消息:【他們好像還要去校長室。】
他也打字:【既然回去了,他肯定
會想好說法。】
【嗯嗯,班主任雖然批評了他,但是好像蠻欣慰,我看班主任都點著頭笑了,許暮星,你不需要再擔心了。】
儘管前陣子許暮星和席亦城鬨了不愉快,甚至決裂,可薛沅總覺得他們分不開。
【謝了,你好好上課。】
【嗯嗯。】
許暮星放下手機,拿了練習冊做,眼酸時打了盹兒,醒來又是傍晚,住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無聊,晚飯時顧臨舟來看了他,待到七點左右,為了舒展脛骨他陪人走到了醫院大門。
“我來看你,哪還需要你這個患者來送,快點上去吧,”顧臨舟不再往前走,看著他等著他回去。
許暮星伸了伸懶腰:“我就是閒逛。”
“閒逛得也差不多了,快回。”
“知道,哦對了,學校落下的作業你有空的話能不能幫我整理整理,一並交給我小姨讓她帶來。”
“帶作業還需要轉交嗎?”顧臨舟笑笑,“我來不就可以了?”
“怕麻煩你。”
“我倒希望你一直麻煩我。”
“偶爾一兩次可以,一直麻煩彆人我也不好意思。”許暮星道,態度尋常,沒有捕捉到更深層的意思。
顧臨舟望了眼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苦笑了下,又回頭看許暮星,自己的喜歡仿佛是這一晃而過的一天,不見朝陽初升便要落下。
“許暮星,你是不是眼裡除了他就沒有彆人?”
“嗯?”
顧臨舟又換了話題說:“我看到他下午打你電話,你們應該有聯係了,你怎麼受得傷都告訴他了嗎?”
許暮星道:“沒有,說不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很自私,沒有理由開脫。
他不想聊這件事,叮囑道:“你早點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回醫院了。”
“嗯,明天帶作業給你。”
顧臨舟看著他走進大門,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後自己才離開。
電梯緩慢上行,許暮星穿著拖鞋回到熟悉的病房,一眼又看到了床頭櫃上的東西,一份切好了的橙子。他確定不是顧臨舟帶來的,因為顧臨舟帶的是兩本給他解悶的書。
可想而知又是誰。
床頭櫃的櫃門微敞,他低頭看了眼,打開櫃門,裡麵空空如也,本該有的熱水壺不翼而飛,他轉身再次出病房,走向住院部的打水間。
熱水壺還沒放回去,說明人還在醫院。
很快,他就要逮住席亦城了!
打水間裡,一個男人彎腰注視著熱水瓶的瓶口。
“第一天回學校就逃課?”許暮星的話剛說完,男人轉了過來,衣服胸口寫著廣告語“貼心跑腿,使命必達!”
不是席亦城。
再看熱水壺,藍色,手柄上有一些缺口,是他櫃子裡的那隻,跑腿小哥對他禮貌笑笑,打完水,小哥提著水壺走進護士站斜對麵的病房,見許暮星在病床邊坐下,他恍然大悟知道人家是來找東
西的。
“不好意思啊,沒提前和您打招呼,我是接受了委托過來幫忙送餐打水的,”小哥解釋。
“早上和下午也是你來的嗎?”許暮星問。
小哥道:“沒有,我今天的委托裡來醫院的就這一單。”
許暮星點頭:“謝謝。”
小哥道了不用客氣,臨走時帶上了房門。
所以席亦城沒有逃課,因為下午在學校,所以雇了跑腿小哥來,而早上和下午去學校之前的點心應該是他親自送。
許暮星如是想著,伸手關了床頭燈,閉眼睡覺,儘量讓身體平躺,但是平躺久了也不舒服,換了側翻麵向沒有拉簾的窗戶,不時又轉回來朝著房門。
轉輾反側,有些睡不著。
因為他轉來轉去,一隻被角已偷偷滑落床沿,等睡著,被子也掉了大半,不太安穩的睡夢中似乎有人替他拾起了被子,掖了被角。
第二日,又有人送餐送水果,對方沒刻意避開,所以每次都被他撞見,都是跑腿小哥。
傍晚,顧臨舟給他送來作業,差不多時間離開。
到夜深,他像往常一樣關燈睡覺。
不過這次沒有坐臥難眠,而是一躺下便“睡沉”了,睡著睡著,一腳踢掉了被子,整條被子都從床上滑落。
不久,門把在不易察覺中轉動,但常年開關門總有點聲響。
即便那麼輕微。
進來的人輕手輕腳撿起地上被子蓋回許暮星身上,怕整個身體蒙了會熱,又掀開了些讓他露出雙腳。
許暮星動了下。
來人略驚。
許暮星又動了動手臂。
某人當即要走,才抬腳,聽到床上的人喊疼,腳步立馬刹住,緊張回頭:“星兒,你哪兒疼?我去叫醫生!”
“席亦城,”許暮星叫住他,伸出雙臂。
“星兒,你要拿什麼我幫你拿?”席亦城俯身說話。
可許暮星並不是要拿東西,而是抱住了席亦城脖子,席亦城又順勢往下傾,兩條胳膊箍緊了他,心頭微怔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哽咽。
“席亦城…”
“怎麼了星兒?”席亦城跟著心慌。
許暮星帶了哭腔,將席亦城越勒越緊,外表下的從容、冷靜、在自己意料之外付諸東流。
那段癱瘓日子裡強忍的崩潰,羞於見人的難堪,又在數個夜裡矛盾地瘋狂想要席亦城陪伴的念想,和在噩夢中驚醒時的疼痛統統在此刻爆發,在覺得能無所顧忌依賴的人麵前軟弱一回。
“席亦城....”
“我在,星兒我在!”
雙臂攏住單薄的後背,席亦城也將他牢牢嵌入懷裡,用足了力氣:“我在呢,不哭,星兒不哭。”
“對不起....”哭腔成了啜泣,“對不起,席亦城.....”
“不用對不起,我沒怪你,我不怪你,”席亦城抱緊他,也紅了眼眶,落下的淚與許暮星蹭在他脖子的濕熱一樣滾燙,“不哭,不怕,我們以後再也不去遊樂場了,再也不去了,好不好?”
“嗯.....”許暮星發出嗚咽,貼著席亦城埋在對方頸項。
其實,他沒有扔掉不倒翁,接過席亦城遞過的水,便不可否認心底已開始原諒他,而事故發生時,他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他不想失去席亦城。
不想他和席亦城之間隔著一條人命。
不要以後的日子裡,他們望著彼此時隻會看到對方眼裡的愧疚。
說到底,是他自私,想自私地和席亦城好好在一起,哪怕隻做兄弟也不要任何形式上的失去。
如果那天真要走一個,他還是選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