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任務完成得順遂,節度府那邊自然賜下不少獎賞。
薑錦拿著長長的單子,一時咋舌,她說:“可真是財大氣粗,瞧瞧這一件件的,也不曉得我那麼小的住處放不放得下?”
淩霄湊在旁邊,和她一起讀這張禮單,“有什麼放不下的,這連宅邸都又安排了兩處。姐姐這回奇襲是立了大功,這點身外之物,算得了什麼?”
薑錦隨手把單子放回匣中,道:“錢啊……可真是英雄膽。”
“說實話,我才回來那陣子,還真不習慣點燈都要算著燈油的日子。而且,先前在長安養尊處優的,乍然回來,我連燈芯都忘了該怎麼挑。”
淩霄不滿地撇撇嘴,拿胳膊拐了薑錦一下,道:“姐姐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現在提起來這麼輕鬆,不曉得還以為那時真過的是什麼好日子呢。”
薑錦目光放空,真心實意地感慨道:“管他呢,已經過去了。”
淩霄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其實……我沒想到姐姐知道前世的事情之後,會是這種反應。”
薑錦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她垂眸,眼睛盯著手指間繞著玩兒的那顆金粒:“按理說,或許我應該被感動得痛哭流涕才是?”
可她非但沒有,反倒放下得更快了。
“以身試毒,確實是很讓人動容的事情,”薑錦話雖如此,但神色卻不見一點動容,“這件事是真的,那從前的種種就是假的了嗎?他若把自己心裡懷揣著的事情告知我,和我一起麵對,或許我還死得開心點。”
“我大概還是怨怪他的。隻不過,他能做到如此地步,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棄,不論如何,我也不算太錯付,事到如今,也是時候放下了。”
淩霄的表情愈發疑惑,“那既如此,姐姐又為何要去主動找他?”
薑錦輕笑一聲,道:“我找的不是他,是這一世的裴臨。”
淩霄瞳仁閃爍,她“啊”了一聲,道:“姐姐這是……”
要琵琶彆抱了?
可是、可是……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兩輩子明明都是這個人,卻又……
薑錦也頓了頓,她似乎在思考這件事應該怎麼說才能解釋清楚,許久才道:“我始終覺得,人既活在將來,也活在過去。如果他沒有前世的記憶,我不覺得他還是他。”
想清楚這件事之前,薑錦是有過難以言說的失落的。
因為無論她再怎麼追尋,她都確信,她確實再也不會見到那個裴臨了。
薑錦是鐵了心要翻篇,所以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抬手疊在淩霄的手背上,道:“一直說的都是我,淩霄,你還不曾告訴我,這些日子,你過得怎樣,有沒有尋到真凶?還有你的哥哥,我聽裴臨說了,他的腿……”
淩霄抿了抿唇,她抬起眼眸,似乎是在打量周圍的環境,“這裡人多口雜,晚些……晚些我都會告訴姐姐的。”
薑錦點點頭,神情也有些
凝重了。這世上誰都有可能會誆她,唯獨淩霄不會,既這麼說了,想來那日的劫案,當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就是不知淩霄現在查到了什麼。
薑錦說:“好,我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過幾日等裴臨能挪動了,他大概也不願意在這醫屬久待。那時我便走,你便和我回去,住到我們家去,我們悄悄的,你悄悄的都告訴我。”
淩霄如何不知,薑錦故作俏皮的語氣是在寬慰她,她低下頭,眼神停留在她們交疊的手背上,重重應了一聲好。
薑錦倒像是說起了勁,她繼續道:“淩霄,快和我說說,你後來去了哪路軍中?我記得那元柏他……”
可無論薑錦說得多起勁,問及前世後來淩霄在軍中的事情,她卻始終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
薑錦察覺不對,原本輕快的話音漸漸慢了下來。
沉默有時便是一種回答。
淩霄反握住薑錦的手,輕聲細語:“姐姐,你彆生我氣,上輩子的最後,我沒聽你的話去軍中。但你放心,我沒有輕率自己的性命。”
上輩子,淩霄其實是為薑錦活著的。她的家人全沒了,早在一切伊始的時候她便不想活了。
可是薑錦從河邊救下她的時候,眼神那麼明亮,淩霄便想,再尋死的話,她會很自責難過吧。
淩霄不想讓薑錦失望,所以哪怕知曉她的死訊、在這世上所有的意義都被剝離掉了,也沒再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帶上了姐姐的佩劍,大江南北地轉了好幾圈。”
淩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等誰的誇獎。
其實要留遺言讓她再回軍中,薑錦怕的就是她做傻事,要給淩霄留一個念想和盼頭。
還好……
聞言,薑錦心下一鬆,鼻尖卻酸澀異常。
她輕輕一歎,感受著淩霄手心傳來的溫熱,說道:“一人一劍未免寂寞,再要看什麼大好河山,我們還是一起去吧。”
薑錦很少許諾,一許便許了個大的,淩霄毫不懷疑她話語裡的真實性,重重點頭。
薑錦沒有閒話太久,這兩日裴臨的傷勢反複,原本都能坐起來了,卻又因瘡口潰作重新倒下,她記掛著他,幾乎整日都待在他那邊。
照顧他這件事情薑錦熟稔得很,換藥、守夜,從不假手於人。連煎藥的藥童都說,她來了之後,連他們的活計都輕鬆了不少。
裴臨這兩天卻是在裝死。
在她那一吻落下的瞬間,他沒有推開她、也未在此時據實相告,再想要開口,他便是用上多大的意誌力也不能了。
也許命運就是這麼荒唐,容不下他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或者說,其實他沒理由責怪命運,那一記淺吻,就已經是他前世夢都不敢嘗的甜頭,他沉淪其中,以至於丟掉了所有的理智,甘願用一生的欺騙去換。
薑錦倒是沒注意裴臨微妙的情緒,事實上,他原本俊逸的臉上毫無血色,她多看一眼都擔心他會死掉,哪成想
他還有心思琢磨這麼些彎彎繞繞。
得勝歸來時已至年關,而後在醫屬這邊過完了元宵,裴臨的傷勢才終於到了可以安心離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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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被藥都熏入了味,甫一離開,薑錦便把從頭到腳的衣裳都換了。
換好後,她肆無忌憚地抻了個懶腰。
這座小小的宅院,是真正屬於她的地方。
除卻她和淩霄,這裡唯一的活物便是俏俏了。
——那日突厥夜亂、被薑錦提醒的那賣兔子燈的大娘人很厚道,騎了人家的馬就也將馬照顧得很好,待到薑錦這邊回頭去找時,俏俏已經在大娘家裡嚼豆子吃乾草吃得樂不思蜀了。
直到此時,淩霄似乎才終於放下心來,不再疑心隔牆有耳。
站在薑錦麵前,淩霄把前頭數月裡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說來。
——她和淩峰一路潛行,拿到了當時走鏢前立的契書和淩父的手記。一路上有人追殺,連淩家鏢局附近都被下了套,淩峰察覺此人力量不小,為保妹妹不被牽連,孤身佯作回來鏢局,故意被這些暗探逮獲。
具體經曆了什麼,他沒有告訴淩霄,被回過神的小妹艱難找尋救下,已經是數月後的事了。淩峰身上傷痕累累,大腿是被人打斷的,他告訴她,淩家接的這趟鏢,下定之人,是雲州刺史後院裡一個很得寵的姨娘。
薑錦越聽,眉頭鎖得越死,“雲州刺史……”
淩霄當然知道雲州刺史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抿抿唇,道:“姐姐,我不希望是他,不希望我的仇和你扯上關聯。”
平心而論,薑錦當然希望這事最好與裴煥君無關,畢竟他是薑遊舊友,又對她尚可。可是理智來說,淩霄不會騙她,而之前他那些浮出了水麵的盤算,又都彰示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於是,薑錦誠懇地道:“既然有了線索,總是可以查的,隻不過他到底是一州刺史,我們得知道這一點,不能輕舉妄動。”
淩霄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當日午後,節度府那邊來了人,言道盧大夫人有請,薑錦略做整飭,便出去了。
薑錦原以為薛靖瑤是有公事要找,畢竟之前她同裴臨都受了傷,曆經的戰況隻憑人口述,還沒有麵對麵問詢過。
這一回,薛靖瑤依舊端坐上首,蓋著她的羊毛毯子,卻沒有叫裴臨,薑錦便猜,或許是有什麼私事。
果然,薛靖瑤和她寒暄了幾句,隨意地問了問那日和裴臨追擊的事宜後,她話鋒一轉,轉而道:“薑校尉,你與那姓裴的小子,是何關係?”
上位者問些這種小事,自然沒必要遮遮掩掩地問。
薑錦卻也不扭捏,她說:“過了命的關係,或許也算互通了心意。”
“或許?”薛靖瑤玩味地複述了一遍,眼睛微眯。
她揚了揚手,身後的侍女隨即走到薑錦跟前,把手中的托盤呈到她眼前。
薑錦微訝,拿起了盤中的玉扣——之前薛靖瑤要幫她調查身世,她便將這隻薑遊留下
的玉扣暫時交給了她。
現在交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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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錦抬眸,對上薛靖瑤的眼神,緊接著,便聽見她開口,沉緩地說道:“這枚玉扣不算精致,內側卻有回紋,回紋後有兩個小字。”
“底下人順著小字去查,查到了打造這隻玉扣的作坊。小作坊而已,在當地算小有名氣,那玉匠人認出了這個玉扣,說是當年他村中的遠親,央他為他女兒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