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必再瞞了。
直到此刻,泠泠西風刮雨成刀,而薑錦的話比刀尖更狠,直戳他的肺管子,他才恍然發覺,不是她發發脾氣、對他冷眼冷語幾句這麼輕巧。
前世無論怎樣,薑錦其實從來沒有這樣懷疑過他的真心。在以往的爭吵裡,他從來都知道,她說的那些都是氣話。
可是眼下,裴臨望著薑錦澄明的眼睛,對上她認真的眼神,猛然驚覺,她是認真地在懷疑他,連同上輩子的感情一齊否定了。
真切發生過的一切。
他們有過的一切。
是誰變了呢?
是什麼讓她開始懷疑起這份真心?
答案不言自明。
裴臨緊闔雙目,任雨水打在他臉上,順著長睫一路往下橫斜交錯。
他的聲音被夾在風聲裡,有些失真。
“不管你相信與否,我確實沒有通天的本領,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設計一支恰到好處的箭。”
“若非箭鏃有毒,那一箭不會傷及根本,至多……將養幾月。”
這樣的話無論怎樣自我安慰,都難稱體麵。說話的時候隔著雨簾,裴臨都不敢直麵她的眼睛。
將養幾月……那……就是他想讓她避開點什麼事情了。
薑錦垂眸,看起來似乎很傷心的樣子。
他確實以身代之了,隻是何必呢?她的話音同樣模糊在雨聲裡,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歎息。
“這樣啊……那這輩子……”
“你知道我的心結所在,如果……我是說如果,用上一點小小的苦肉計誘引我,是不是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裴臨看出了她的用意。
她無非,就是要把那些所有有過的感情全都踏碎。她是在告訴他,這就是他應得的報應。
激烈的情緒潮水般褪去,裴臨也已冷靜下來,他深深呼出肺腑中的濁氣,道:“你可以猜疑,是我活該。”
薑錦乜他一眼,輕笑:“是啊,你這樣自負的人,就算真心被踐到泥裡,也是活該的。”
重活一世也不會突然轉性,見裴臨不語,她波瀾不驚地走了,再不留戀。
天已經很晚了,雨越下越大,薑錦本來隻是想出來喝點冷風,一個人清淨清淨,並沒有賭氣淋雨作踐自己身子的想法。
她比誰都珍惜自己自由而健康的每一呼吸。
直到身後之人再度追上她。
淅淅瀝瀝的冷雨中,裴臨對她說:“我會試著懂你一點。”
薑錦沒有猶豫,徑直橫劍擦過他的脖頸,光潔的劍刃倒映出他輪廓分明的下頜,雨珠簌簌滾落。
已經是麵對毫不相乾的擋路人的態度了,她下頜微抬,不耐煩地收劍入鞘,道:”我不需要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