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浮動。
蠢蠢欲動。
羌豪們相視,眼睛裡的驚訝、欣喜、衝動、堅定等諸多情緒流淌而過。
“要不……”
“人馬皮甲武器倒也不費什麼。如今天下太平,隻需防野獸而已,部中能抽出一些青壯來。諸位,你們怎麼看?”
“言之有理。我對武舉感興趣得很,你說咱們能通過嗎?漢人兒郎可是從小就開始學習,咱們哪懂那些東西?”
“你不是剛得了兒子,讓他去郡國的學堂學習。”
“呸,他正吃奶,能學什麼?”
“哈哈哈,讓你家二兒子去,年紀正好。”
……
羌豪們說笑著,各自散開回家。他們不約而同地派出青壯應募。按照護羌校尉的意思,他們隻是去壯膽張目,大漢還管糧草。
這些年不獨漢地災情不斷,他們草原的日子也不好過,雪災頻繁。把這些青壯趕出去吃飯,甚至還能得到賞賜,確實是件好事,最重要的是……護羌校尉很能打。
他們親身驗證,想必對上北匈奴與西域諸國也是屢戰屢勝。
虞詡見過諸人,又命人張貼告示,招募豪傑,支援西域。他座下司馬過來道:“營兵聽聞群情激奮,都嚷著要去西域為敦煌郡長史報仇雪恨。”
虞詡道:“朝中肉食者甚多,趁著交通不便,咱們要儘快去,不然隻怕朝廷詔令下來,我等欲動不能了。”
司馬猶豫道:“明府坐鎮西羌,部族不敢異動,若明府出關,西羌生變要如何辦?”
虞詡道:“我會將羌豪的子侄們帶走,而且快去快回,安排好一切。”
司馬聞言依舊擔憂,但明府素來算無遺策,隻能相信。
虞詡又問:“我上奏關於榷場的奏表下來了沒有?”
虞詡安撫諸羌,除了與羌豪交善,推廣教化,還琢磨著與羌人建立榷場。
一來,是互通有無,加強漢羌聯係;二來,在榷場收稅,支援邊郡建設。
司馬道:“剛下來,朝中對此是支持的,隻是朝廷那邊還需要準備。”
“他們準備什麼?”虞詡問道:“布帛換牲畜皮毛,自古如此。”草原上不如內物產豐饒,能用來交換的也隻有牲畜之物。
司馬笑道:“奏表上批示,南邊有好物石蜜與茶。這茶一出世,就收到京都世家大族的追捧,連太後聖上都用茶招待重臣。”
虞詡一頓,想起朝廷賞賜的石蜜與茶。他喝過,隻是嫌味淡,不如酒好。
西北酷寒,喝酒暖身子正適宜,然而大漢對酒水管控嚴格,每一壇酒都來之不易。
這嚴格管控酒的命令是鄧綏親下,而且劉隆也十分同意。百姓都吃不上飯,還拿糧食釀酒喝?簡直就是白日做夢,等來年豐收倉廩充實再談。
司馬道:“我喝著茶極好,提神醒腦。傳言,聖上愛喝清茶,裡麵隻放茶葉,什麼也不加,入口潤澤,回甘無窮。太後
愛喝什麼焦糖奶茶,就是石蜜、茶和奶一起混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家中婦孺極愛喝。”
司馬又補充道:“朝廷賞賜完,明府又分賜羌豪,聽聞他們又發明了一種吃法,把羊乳、茶和鹽一塊煮,嗯……也還行,他們喜歡喝。”
“前些日子,有幾位羌豪喝完,還問我哪裡買來著。對了,他們還問石蜜。如今河西不通,西域的石蜜不好運,即使運來也是天價,如果南方的石蜜能運來就好了。”
虞詡見司馬止不住口,一直說著茶與石蜜,擺手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你就多上心榷場。”
司馬笑道:“好嘞,保管你回來,我就把榷場建好了,就等商人過來。”
虞詡又與司馬說起他不在期間的安排來。招募的命令下去,果然應募者甚多,朝廷派來的武進士也紛紛加入。
早些過來的皇甫規和段熲躍躍欲試,終於等到上戰場的這一天,可把他們憋壞了。
“你說張奐會不會後悔啊?”段熲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他老家在敦煌,敦煌估計現在募兵,隻可惜他遠在度遼將軍帳下。”
皇甫規搖頭道:“東北也不安穩啊,去年鮮卑還寇邊呢,說不得他要比我們早封侯。”
“嗨,我去校場練武,你要去嗎?可不能讓他趕在我們的前麵。”段熲道。
“走!”
且不說護羌校尉府和敦煌都開始募兵,河西四郡的其他二郡也動起來,召集兵士,意欲收複西域。
就在兩處兵馬先後前往敦煌出關時,朝中展開了一場關於是否要收複西域的討論。
公卿大臣多建議,放棄西域,關閉玉門關,將外敵阻擋在外。
劉隆坐在上邊,聽著公卿大臣的老生常談,眉頭微皺。這些大臣難道不知道即便關了門,外敵也能破門而入嗎?
自古以來,從沒有閉關鎖國的國家能得好。
劉隆聽完大臣的爭論,讚同放棄西域的,主要有二點原因:第一,西域雞肋,無益於中國;第二,怕起兵戈,諸國歸附,若收到他國侵擾,要出兵相助;第二,怕花錢,西域小國幾十個,過來朝貢,朝廷賞賜怕是不菲。
朝中也有激烈反對放棄西域的,但是最激烈反對的人,已經都被派往邊郡。
戰場行事瞬息萬變,皇太後與皇帝不僅許了虞詡便宜行事的權利,也許了敦煌郡太守便宜從事的權利。
隻是不知道,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抓住機會,以最小的代價收複西域。
這樣的爭吵一天是吵不出結果來的。朝會散了,劉隆與母後回到崇德殿,腦子依然殘留著嗡嗡嗡的爭吵聲。
幾人坐定,鄧綏伸手揉著太陽穴,仿佛隨口問:“你們幾位也接觸朝政幾年了,說說自己的看法。”
劉隆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笑眯眯地看向幾位女史。母後肯定不是說他,劉隆心中篤定。
曹豐生年長,對於西域早有自己的看法,聞言道:“恨不為男兒身,為大漢報仇雪恨!”
北匈奴行事
太猖狂,殺害敦煌長史,當以命嘗。
這種公開的依次發言,越往後越吃虧,前頭把能想到的都說了,後麵若想不到新奇的點子,就隻能說“俺也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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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孝明帝問政後妃,鄧綏都是先等陰廢後發言,最後迫不得已才回答。
於是,閻雪在曹豐生言語落下,斟酌道:“如今朝中內藏空虛,軍隊無繼,災害頻發,若要收複西域隻怕要從長計議。”
樊嫽想了想,道:“北匈奴豺狼之性,若我大漢示弱,隻怕其會更加猖狂。前者,南匈奴叛亂,朝廷以迅雷之勢平定叛亂,至此南匈奴臣服大漢,不複為患。”
“因此,下臣建議陛下聖上即刻下令,命護邊郡征募兵士,大軍壓境,即便不迫降北匈奴,也要打個大勝仗。”
鄧綏聽完女史們的發言,點一點頭,轉頭問:“聖上,你的意思嗎?”
劉隆聞言,趕忙放下茶盞,道:“曹尚書令豪氣,閻尚書郎謹慎,樊尚書郎周全,各有道理。”
聽到這話,曹豐生神色未變,閻雪倒是麵露喜色,樊嫽則低頭沉吟不語。
鄧綏聞言,搖頭笑道:“你倒是乖覺。昨夜下了一場雨,你與我一起到外麵走走。”
劉隆忙起身扶著母後,咧嘴笑道:“好咧,母後你慢些。”
昨夜狂風驟雨,前院的海棠落了一地殘紅,綠葉更加青翠。
地麵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母子二人走在前麵,鄧綏問劉隆道:“你覺得西域現在情形如何了?”
劉隆算了下時間,道:“應該打起了吧。”河西四郡太守、護羌校尉、還有隴西、北地等郡太守,都能文能武,還是主戰派。
況且,母後已經給了河西四郡和護羌校尉便宜行事的權限。此次是收複西域,而非攻打北匈奴,除了並涼邊兵和羌胡兵,朝中並沒有給他們提供兵源支持。
“那隆兒你對西域的真實想法如何?”鄧綏又問。
劉隆道:“西域的戰略意義大於經濟意義,嗯,就是戰略價值大於它給大漢帶來的賦稅。當然,也不能說西域沒有經濟價值。”
鄧綏饒有興致地停住腳步,看著劉隆,以目示意讓他繼續說。
“從孝武帝時大漢就開始經營西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至於朝臣所言很多就不用聽,從孝武至今,出了不少明君賢臣,他們都沒有放棄西域。如今的朝臣提出異議,難道他們是比前人還厲害的大聰明?”
“得了吧。”劉隆翻了個白眼,道:“人有自知之明,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懂事情怎麼做,就看看前人。”
鄧綏笑著催他道:“彆做怪,快說你的看法。”
劉隆接著道:“收複西域,能斷北匈奴臂膀,也斷了西羌與西域諸國連結的可能。再者,大漢可通過西域與外交通。西域給大漢送來了不少好東西,葡萄、苜蓿、胡麻、番石榴、芫荽、大蒜……”
“還有啊,說不定千年後,西域會成為一塊寶地呢。”對於現在的大漢而言,西域
最珍貴的或許就是點狀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