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扇厚重的金屬門鑲嵌在潮濕陰暗的石壁上。
門的上半部分依稀可以看出它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樣子,但是越是接近地麵的部分,顏色似乎就愈加的深重黏稠。
特彆是門縫邊那些黏稠的黑暗。雖然理智上知道是一種因環境潮濕而長出來的青苔,但西川每次看到這副情景時,都會下意識把這些青苔的痕跡幻視成某種邪惡的觸手,由人類的怨氣和鮮血孕育的那種。
因為,這裡幾乎時時都能聽到有淒厲崩潰的哭叫,從不知道那哪一扇門的背後傳出來。
這裡是港口黑手黨的地下暗牢之一,被送進這裡的人,很難有再活著出去的。或許,那些被關進這裡的人也不想有出去的機會,因為——
“咚。”
西川的視線才在某扇金屬門上落定沒幾秒,那扇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在外麵的四人頓時神色一凜,恭敬地站好。
“哎呀,好像一不小心做得有點過火了。”一名穿著黑色皮夾克的青年從裡麵走出來。
青年雖然打扮得標新立異,但渾身乾乾淨淨的。他的神色也並不凶狠,換成彆人看來,大概隻以為是一個叛逆不羈的非主流少年,而不像是一個待在刑訊室的人。
但是在這裡和他共事了好幾天的黑西裝們,是一點都不敢小瞧他。
看到外麵多了一名黑衣人後,青年甩了甩手臂:“是來要結果的嗎?”
“是。筒木組長讓我來問問進度怎麼樣了。”頓了頓,西川裝補充道,“筒木組長說,河田先生你要是遇到了困難,他可以幫忙。”
“噢~”被稱為河田的青年笑眯眯地應了一句,“筒木組長還真是熱情啊,不過不用哦,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出來了,但是紅葉小姐說需要他現在還活著。嗯……接下來最好還是送醫療部吧?”
十五分鐘就把事情都交待了嗎?這種速度……
黑西裝們的心底對這名才來組織不久的年輕人更加忌憚了幾分。
原本值守在這裡的兩名黑西裝立即上前,準備進去刑訊室內給裡麵的人進行簡單的處理,另一人則道:“我們馬上聯係醫療部過來。”
河田挪了一下步子讓黑西裝們進去,他站在門邊,臉上仍舊掛著那副有些陰鬱又輕快的怪異笑容:“要和筒木組長報告的話,最好還是確認一下細節吧?他好像是個很負·責的人呢。”
某些字眼似乎被加重了。
麵前的人是前不久剛加入組織的,並且還是被他們情報部頂頭上司尾崎乾部親自帶回來的。雖然沒有給職位,但是一上來就給了他審訊權限。
情報部的其他骨乾,立即意識到了有新人將要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和利益。
筒木組長說的‘幫忙’,其實是暗指:乾不了就識相點把事情交出來。
而一進組織就被放到刑訊室來的河田顯然也是個聰明人,他和筒木組長隻見過一麵,就已經察覺到了那個笑麵虎的真麵目。
【負責】,情報部裡的老人,誰不知道筒木組長是最狡猾善變了。
察覺到青年言外之意的西川心中暗叫倒黴:上頭這些人的爭鬥,關他這個小嘍囉什麼事啊。他是情報組的沒錯,可最討厭來暗牢了。
雖然心中有太多想要吐槽的,但作為一名資深的合格社畜,西川早就練就了一副巋然不動的麵癱表情。
“多謝河田先生配合。”
“請。”河田抬手。
西川也進入了那間剛剛被使用的刑訊室,被審訊的人大概是暈死過去了,所以一般這種時候裡麵沒有說話聲是正常的。
可是西川覺得好像有點安靜過頭了。他的那兩名在解著束縛繩的同事也一言不發,室內能隱約聽到窸窣的織物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什麼小蟲子在爬一樣。
心裡隱約浮出一點異樣的西川改變了一下角度,透過同事們之間的縫隙看向那個綁在刑椅上的人。
那是一名男性,他的頭顱無力地垂下,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一縷縷的墜在額前,看不清臉上的情況。
隻是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幾乎到處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色,讓西川的密集恐懼症一下子就犯了。
這是開發了什麼新的刑具嗎?不過雖然惡心了一點,但對比其他那些血肉模糊的應該也還好吧?怎麼就——
又走近了兩步,借著懸在頭頂的燈光徹底看清男人身上的傷之後,西川立即僵住了,手指忍不住的蜷縮,努力抑製住反胃的生理反應。
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男人裸露的皮膚上到處都可以看到針孔一樣的痕跡。那些星星點點的紅色,不止是浮於皮膚上血珠,還有一些肉筋一樣的東西。
就像一隻被拆掉了所有縫紉線的破布娃娃,內裡的棉絮從針孔中擠了出來。
西川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河田先生他……好像是異能者吧?
***
“部長,暗牢那邊送來一個人,是以往沒有見過的傷勢,您要過去看看嗎?”
聽到部下的報告,坐在窗邊思索著什麼的男人轉過頭來,陰鷙的視線從修剪整齊的劉海後麵望向站在門口的人,而後微微笑了一下:“是嗎?那就去看看吧。”
說著,男人握著旁邊的輸液架站起身來,對彆人而言合身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異常消瘦。
這個一看就是一個身體極度不健康的男人,卻是港口黑手黨醫療部的部長,而且是靠本身實力獲得的這個位置。
男人在組織裡的代號就叫醫生,他在北美獲得了醫學博士的學位,還不到三十歲便已經拯救了上千人的生命。
隻是,在救人之餘,他也故意剝奪了幾乎相同數量的人命。
醫生的信條是“每救一個人,就離神更近一步。”而他的目標是拯救兩百萬人,這個數字剛好是上帝在《聖經》中殺死的人數一樣。
為了達成這個夙願,他才加入的港口黑手黨。因為現在隻有這裡才可能接觸到
大規模戰爭。
不過他的恐怖之處是對外人而言,醫療部的人十分尊敬他,所以即使是露出那種陰鷙的表情,來報告的人也沒有害怕。
醫生跟著部下來到那間特殊病房。
病房裡有病人、有護士、有醫生,還有一名不速之客。
見來人的視線落到自己的身上,那坐在病房中的人很大方地抬手打了個招呼:“我是負責這個人的河田,因為紅葉小姐特地交代過他還不能死,所以在這裡看看沒關係吧?”
醫生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了河田一遍後,才繼續邁開步子,走向房間中唯一的那張病床。
“請便。”
“部長。”原本站在床邊的醫生讓出位置,讓醫生查看患者的情況。
男人身上遍布細密血孔和紅紫色的傷痕。細密的血孔大部分都已經被激活的凝血係統自行止血,能看到淡黃色的血清凝集。而那些傷痕,實際上是皮下出血造成的。
醫生伸手輕輕按了按男人的胸口,觸感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像是按壓一塊布滿空隙的海綿。
這個男人在受審時,曾經被人用線一類的東西進行了縫合。或許先是腰腹開始,然後慢慢往上轉向了手臂。
因為要留活口,所以那些線鑽得並不深,內臟和主要血管應該都沒有受損。不過這些聚集起來的疼痛就已經足夠致死了。
讓黑西裝頭皮發麻的傷口,對同樣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的醫生來說卻沒什麼太大的觸動,甚至有點想切開表皮看看現在他的肌理組織。
醫生檢查完之後,直起身子來,發現那個名為河田的年輕人一直在好奇地盯著他看。
見到他回望過去之後,年輕人露出禮貌的微笑:“抱歉,我好奇心有點重。”
好奇什麼?好奇醫療部?醫生?還是其他什麼?
醫生並沒有對河田的這句話做出回應,而是問:“河田先生學過醫療知識?”
“不算學過,但有些感興趣。”河田抬手比劃了一下,“我喜歡縫東西時候的節奏感。”
他的小臂、手指、下頜、上唇,包括額頭,都有猙獰的縫合線。
醫生能看出來,那些縫合線的存在大部分都並非是為了縫合傷口,而隻是單純的作為某種裝飾或者“象征”留在身體上。
不過……
醫生的目光從河田下頜角的縫合線緩緩移到額頭上。
下頜那裡曾經應該是受過傷的,隻不過額頭上的那個……他倒不能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