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9905 字 4個月前

聲音在頭頂響起,侍人匆忙起身,顧不得下巴和嘴唇劇痛,焦急道: “稟君上,晉出兵,已過涇水!"

“什麼?!

冬日出兵,過了涇水?

鄭侯及氏族皆大驚失色。

鄭侯三兩步跨下台階,一把抓住侍人的領口,將他拎了起來,怒聲道: "為何這時才來報?!"

侍人雙腿發軟,顫顫巍巍道: “晉軍神速,縱兵毀鄉邑,一日下城池。縣大夫被擒,主簿冒死殺出,險些死在途中。"

鄭侯丟開侍人,轉向台階上的粟名,質問道: "名翁,你勸我守禮,可晉人守禮了嗎?"征伐不出天子,出兵不下戰書。

過境破城毀壞鄉邑,縱是自稱“蠻夷”的楚也未曾有過。粟名臉色泛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鄭侯召來甲士,命看守珍夫人和蠱醫,不許兩人出殿半步。其後率群臣匆匆離開,商討應敵策略。

甲士守在殿門前,幾名侍人走入殿內,移走無頭屍體,用木盒裝起頭顱。

珍夫人繞過染血的屏風,走向晉侯停靈之處。她俯身靠近棺槨,指尖擦過晉侯的嘴角,隨即跪到靈前,將染血的長劍奉上靈台。

“君上,再等等。”

鄭侯遍尋不到的私印,實則藏在晉侯口中。世人敬畏鬼神,何況是一位國君的屍體,沒人敢輕易觸碰。

蠱醫捧著香爐走到棺槨前,打開爐蓋,將燃儘的香灰倒入火盆。

他忠誠安平君,憎恨晉侯。但晉侯已死,身為晉國之人,他清楚該如何取舍,不惜為國舍命。室內靜悄悄,兩人都未作聲。

一跪一立,恍如兩尊雕像。

風過廊下,湧入敞開的殿門,又自雕窗流出,纏繞孤立在石階前的老人。粟名沒有跟上鄭侯的腳步,而是停留原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忽覺寒意蝕骨。"征伐不出天子,諸侯各行其是。戰時禮儀不存,殺伐肆無忌憚。""禮樂崩壞,禮樂崩壞!"

蒼老的聲音卷入風中,他仰頭大笑,大步走下石階。不慎在宮道上滑倒,爬起時長冠墜落,滿頭銀發披

散,口中念念有詞,踉踉蹌蹌行向宮門,狀似癲狂。

寒風穿過鄭國的都城,呼嘯著撲向邊地。

飛雪漫天,五百騎風馳電掣,襲向以涇水命名的小城。

暴雪中極容易迷路,這支騎兵卻如有神助,順利穿過荒野,踏過凍結的河床,遠遠望見矗立在風中的城池。

確定城池方向,智陵拉下蒙臉的布巾,吹響號角。

蒼涼的號角聲傳遍荒野,傳遞到騎士耳中,化作即將發起戰鬥的訊號。隊伍前方,數匹野狼在雪中疾奔。

野狼群中有一批戰馬,馬上男子身材雄壯,右臉縱貫三條爪痕。有他和狼群帶路,騎兵才沒有迷失方向,在鄭地來去自如。

"狼,前方緩行。"

智陵策馬追上前,費廉緊隨其後。

兩人都是家族的佼佼者,得父祖重用,率領五甲騎兵先入鄭地。騎兵西出豐城,狼主動請纓為軍隊帶路。

“仆少時遇鄭人,逃命躲入林間,和狼群同居數年。狼群識途,仆能攜狼為郎君帶路。”正因這番話,無姓氏的狼受到青睞,得以隨軍征戰,在戰場上獲取戰功。事實也證明他所言確實,狼群在雪中為大軍引路,從未迷失方向。

"弓!"

智陵和費廉前後越過狼群,後續騎兵如潮水跟進。號角聲隨風擴散,向相距十數裡的後軍傳訊,也驚動了涇水城的鄭人。

守軍爬上土牆,望見雪中馳來的騎兵,登時手腳冰涼。一人回身敲響皮鼓,大聲喊道: “晉人來了!"

騎兵神速,眨眼間逼近城下。

涇水城太小,城牆高不過兩米,像是一個土牆圍起來的村寨。守軍沒有強弓,隻能在城頭投矛,稀稀落落構不成太大威脅。

反觀晉騎,一人雙馬,皆佩全甲。

經過幾場戰鬥,騎士加快磨合,彼此配合默契。隻要智陵和費廉舉起手,騎士就知曉該如何行動。

城頭鼓聲時斷時續,城下的號角聲卻連綿不絕。

目測城牆高度,推斷城內的人口,智陵和費廉對視一眼,同時舉起右臂,用力向前一揮。五百騎士鬆開韁繩,取下掛在馬背的強弩,對準城頭仰射,手指扳動機關。

鄭人從未見過強弩,發現弩身不大

,以為勁力不強。哪想到破風聲突然襲來,黑色箭矢鋪天蓋地,輕易洞穿他們身上的皮甲和麻衣。

一名守軍不幸中箭,先覺胸口一涼,其後才是劇烈疼痛。他握不住武器,踉蹌兩步仰天栽倒。世界突然變得寂靜。

黑色弩矢穿過雪幕,同袍一個個倒下,他竟聽不到半點聲響。

牆外突然有了動靜,幾名騎兵翻身下馬,雙手交疊膝蓋略彎。另外幾人踩上他們的掌心,被用力一撐,雙手抓牢牆邊,順利翻過城牆。

站到城牆上,晉騎拔出佩刀,手握鋒利的短矛,以一敵五,展開一場屠殺。

守軍毫無還手之力,有城民支應也無濟於事。

不到半個時辰,涇水城門打開。

智淵和費毅率軍趕到時,智陵和費廉所部已經在打掃殘局。

“主簿,清點人數,送回豐城。”

"諾。"

兩名主簿策馬上前,隨身帶著木片和刻筆,熟練地召集城民清點人數,隨後由隊伍後的國人看守,一路送往豐城。

“去豐城?”

涇水城民疑惑不解,但身為俘虜無法反抗,隻能聽從吩咐隨國人一同出發、從戰鬥打響到城池清空,僅耗費兩個時辰。

城民的隊伍離開後,智氏和費氏的騎兵再度出發,馳入漫漫雪原之中。狼嚎聲傳來,糾纏著號角在風中震蕩。

一座空城矗立在荒原中,城門洞開,城內空空蕩蕩,渺無人跡。

城頭血跡斑駁,弩矢和短矛的痕跡零星散落,袒露在風中,昭示這裡曾發生過什麼。前鋒在鄭地高歌猛進,捷報不斷傳回國內。

後續大軍即將開拔,林珩檢閱過中軍,乘車返回宮內,沒有去往林華殿,而是徑直前往南殿。聽到晉侯死訊,國太夫人固然傷心,終究被沒有擊倒。昨日又有消息送回,楚國都城風聲鶴唳,諸公子調兵遣將,戰爭一觸即發。

林珩走入殿內,見到國太夫人,疊手行禮後落座。

國太夫人遞過一張絹,沉聲道: “看看吧。”

林珩以為是楚國的消息,怎料絹上所言竟是越國。“越君中毒,下毒之人是越國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