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9785 字 5個月前

聲音剛剛落地,一陣強風襲過廊下,蕩開一扇雕窗。冷風侵入室內,劃過屏風,瞬間熄滅數盞宮燈。

殘存的燈光下,越侯半麵隱於黑暗,聲音極低,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冷意: “五年時間足夠清明朝堂。氏族該殺則殺,再以戰功拔擢便是。你的叔父各懷心思,好在能用。你與公子珩定婚盟,在世人眼中定無嫡子,如此可間兩人。誘之以利,其膝下諸子亦會自相殺戮。"

越侯打定主意,不能讓楚煜背負殺叔父之名。有意拋出一個虛假的餌料,引其自相殘殺。

"楚國強盛,如今國內動蕩,諸公子起兵互相征討,勝利者必為公子項。以楚人的秉性,亂後必征他國,申、少等皆因此滅。"

說到這裡,越侯頓了頓,轉而提起林珩:"公子珩年少掌晉國大權,攻鄭師出有名,不日必下嶺州。鄭地廣,戰後諸事牽扯,他未必有暇東顧。遇楚國發難,越晉同盟至關重要。"

越侯靠向床榻,一口氣說了太多,他的聲音更加沙啞。額頭隱隱作痛,突來的暈眩迫使他停住,歇息片刻才再度開口。

“晉國氏族非平庸之輩,有狐氏之亂過去不久。公子珩遠見卓識,在無把握之前,不會許氏族女入宮。以五年為約,他未必不會考慮。"

"父君,晉國太夫人尚在,兩國盟約仍存。"楚煜提醒道。

"世事無常,人心易變。"越侯被母親下毒,生死之間變得多疑。楚煜之外,他不願再信任任何人。

兩人說話時,熄滅的銅燈陷入暗影,僅餘半數燈盤仍亮火光,將光明局限在屏風之後。認真思量後,楚煜對越侯道: "父君,此事需費些周章。"這不是一樁簡單的婚盟,從嚴格意義上來講甚至不是婚約。涉及到切身利益,無人會輕易退讓。

越侯早有準備,對楚煜說道: “先遣使臣放出風聲,無論成與不成,都會令人忌憚三分。”

見越侯神情放鬆,楚煜也不再一臉嚴肅,淺笑道: “風聲傳出恐會震驚天下。世人再提起煜,必不離荒唐二字。"

“荒唐又如何?莊公早年沉迷酒色,數年不上朝會,何曾不荒唐。後得攻城九械,率軍開疆拓土,誰還言其不堪?待你大權在手,盟約亦成美談。"

楚煜起身疊手,鄭重道: “遵父君旨意。”

父子倆的談話持續到午後。臨到服藥時間,醫大膽

敲響殿門。"君上,該用藥了。"

聲音傳入殿內,很快傳來回應。腳步聲停在門後,下一刻殿門開啟,殷紅闖入眼簾,刺痛醫的雙眼。

楚煜敞開殿門,看過醫捧來的湯藥,又掃一眼侍人提來的羹湯,點了點頭,允許他們入殿。

醫和侍人放輕腳步,經過楚煜身側時屏息靜氣,連呼吸都放輕許多。

無論看到公子煜多少次,諸人仍會被豔光所懾。仿佛天地間的芳華集於他一身,除了早年的晉國太夫人,無人能出其左右。

越室出美人,可謂名副其實。越侯用過羹湯,服過藥,疲憊地陷入沉睡。

楚煜在榻前守候許久。見越侯睡得極沉,三名醫寸步不離,他才起身離開殿內,回東殿處理堆積的政務。

走過廊下時,風雪陡然增大。朔風吹在身上,像是刮骨的刀子。

迎著凜冽的寒風,楚煜邁下台階,鬥篷被風吹起,衣袖翻飛,垂掛在腰間的玉飾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好似上京。"

越地冬季雖冷,罕見如此大的暴風雪。今日的大雪讓他想起上京。"也是這樣的天氣。"

楚煜漫步雪中,短暫陷入回憶。

在上京時,他受晉國太夫人相求,偶爾會關注林珩,不著痕跡施以援手。

那年冬日,林珩被王子推入冰湖,險些喪了性命。事後兩名王子遭受懲罰,朝中貴族趁機傾軋,動蕩延續數日。

他清楚記得林珩被救時,即便身上裹滿碎冰,在寒風中凍得發抖,雙眼卻不曾暗淡,更沒有退縮,反而目光銳利,像是燃燒的黑火,一把出鞘的利劍。

自那日起,他開始留意晉國公子,發現他身上存在諸多矛盾之處。

一次上巳節,他甩掉追逐的王女,見到人群中的少年,突然起了玩心,將一株葦草插在他的耳後。

至今回想,林珩的神情仍是曆曆在目。

驚愕,惱怒,不可置信。

還有凶狠。

他像一頭幼年的凶獸。然而凶獸終會成長,一旦亮出尖牙利爪,必然要撕碎獵物的喉嚨。

宮道行至儘頭,回憶告一段落。

迎著東殿明亮的燈火,

楚煜邁步登上石階,越過躬身行禮的侍人,走入滿室輝煌之中。越國連日暴雪,道路斷絕,山川河流冰凍,城池鄉邑被雪掩蓋。

數千裡外的鄭國同樣遭遇惡劣天氣。

狂風怒號,飛沙走石。

風卷著碎雪襲來,揚起漫天銀白。風中傳來一陣號角,蒼涼雄渾。

晉國大軍跨過雪原,全副武裝的甲士策馬奔馳,馬蹄隆隆堪比雷鳴。

裝載攻城器械的大車行在隊伍中,車上蓋著蒙布,蒙布下高高隆起,恍如一座座小山。

途經一片丘陵,騎兵在奔馳中分成數股。從天空中俯瞰,似洪流洶湧澎湃,在大地上撕扯開,繼續奔騰向前。

隊伍中豎起大量旗幟。有晉室的玄鳥旗,也有氏族的圖騰旗。

隊伍前方,百名凶悍的騎士護衛黑色戰馬。

林珩騎在馬上,黑服玉冠,大氅在風中翻飛,佩在腰間的王賜劍浮現金光。遠處響起一陣狼嚎,聲音穿透北風,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緊接著,天空出現一道黑影,一隻金雕撞開雪幕,盤旋在大軍上方。兩周後找準位置,帶著風聲落下。

一杆圖騰旗下,田嬰以鬥篷裹住手臂,接住飛落的金雕。這隻雕近半個人高,鳥喙呈鉤狀,腳爪鋒利,能獵殺成年野狼。

田嬰從金雕腿上解下一塊布,迅速掃過兩眼,親自送到林珩麵前。

"公子,前鋒送回消息,拔除三座城池,距嶺州二十裡。"

"善。"

林珩勒住韁繩,戰馬發出嘶鳴,猛然揚起前蹄。

穀珍的藥讓林珩不懼風雪,能夠策馬馳騁,率大軍進入鄭地,一路長驅直入。"傳令全軍加速,過粟水同前鋒彙合,兵襲鄭都!"命令傳達下去,軍中再次響起號角。

號角聲中,田嬰舉臂放飛金雕。猛禽展翅穿過雪幕,化作天邊一個黑點。

騎士不斷揚鞭,大軍沿著粟水一路向西,兵鋒指向鄭國的國都,座落在西境四百年之久的嶺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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