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0177 字 4個月前

馬桂向左右招手,凶神惡煞的牢奴接過繩索,將驚恐的蔡人拖進牢房。智陵無意久留,他牽過韁繩,急於去宮內複命: “人交給桂翁,陵告辭。”

“送智大夫。”馬桂在原地目送智陵,臉上的表情始終未變,連眼尾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待智陵的背影遠出視野,他才施施然轉過身,帶著小奴走入牢房。

彼時,蔡人已經看到受刑的刺客。

兩名舞女手腳折斷,吊在木架上奄奄一息,恍如兩隻血葫蘆。踏碎塤的樂人沾染蝕骨,半身長滿水泡,膿水混雜著血液流淌,傷處深可見骨,形似惡鬼。

蔡人何曾見過這般場景,全都嚇破了膽,未及受刑就瀕臨崩潰,發出一陣陣鬼哭狼嚎。

"饒命,我真的不知刺客!"

"饒命啊!"

相比他人的驚恐,盧成表現得過於鎮定。

從被帶入牢房到目睹刺客的慘狀,再到被牢奴吊起,他始終不發一言。哪怕拉扯到傷口,他也未發出一聲痛呼。

"桂翁,您看他!"藥奴手指盧成。

"瞧見了。”馬桂朝牢奴招手,指著盧成吩咐道: “去把他放下來。”"諾。"牢奴連連躬身應諾。

盧成被放下木架,帶到隔壁囚室。

室內同樣陰暗潮濕,牆壁和地麵爬滿斑駁血痕,牆上卻沒有掛著刑具,木架上也沒有繩索。反而地上鋪著乾草,牆角還有一隻木桶。

盧成被推進牢房,左右環顧,直接坐到草堆上。

牢房門外,馬桂目睹他的表現,拍了拍藥奴的肩膀,遞給他一卷竹簡: “照上麵的問,交給你了。

"諾。"藥奴捧起竹簡,揚起稚嫩的小臉,笑容裡充滿天真。可若真當他是懵懂孩童,注定要吃大虧。

輕輕拍了一下藥奴的發頂,馬桂轉身返回之前的囚室。他方才留心觀察,發現幾個蔡人十分可疑。相比他人的畏懼恐慌,他們的神情太過刻意。

br />換作尋常人,未必能察覺到其中區彆。馬桂則不然。

落到他手裡,再細微的痕跡也無所遁形。

“畏懼,驚恐,絕望,嘴裡在哭,眼中卻窺不出一星半點。”馬桂走入牢房,視線鎖定正發抖的幾個男人,嘴角的笑痕緩慢拉直,兩個字浮現在腦海。

死士。

同一時間,晉侯宮內,蔡歡身處偏殿,抑製不住心中慌亂,隻能不斷在室內踱步。林珩遇刺,蔡國人動手,越國也被牽涉,饗宴隻能草草結束。蔡歡身邊的人都被帶走,她被留在宮內,雖無審問拷打,也是形同拘禁。

"該怎麼辦?"

身邊沒有可用之人,殿外有晉人把守,無法探聽消息,也猜不透晉君的態度。她心中慌亂,時時坐立難安。每次門外傳來聲響,她都會膽戰心驚,唯恐晉君要拿她下獄。

即便鄭國被攻破,嶺州城陷入火海,她也不曾這般恐慌。"當時還有退路,現如今,蔡恐將不存。"蔡歡停下腳步,怔忪半晌,頹然地坐倒在地。

"究竟是誰?!"

她銀牙咬碎,對策劃行刺之人恨入骨髓。刺殺晉侯將她逼至懸崖,竟還牽涉到越國,分明是不給她半條活路。

“萬望兄長不知情。”蔡歡苦笑一聲,握拳壓向額頭。隻盼望蔡侯不曾牽涉其中,否則蔡國必亡,他們兄妹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兩名侍人守在門外,側耳細聽殿內的動靜。

許久不聞聲響,透過門縫向內望,瞧見蔡歡癱坐在地,一人皺了皺眉,對同伴示意一下,悄無聲息離開廊下,去往正殿稟報。

侍人的運氣不錯,在丹陛之上找到馬塘。

“塘翁,蔡女焦躁,踱步多時。”侍人附在馬塘耳邊低語幾聲,道出蔡歡的種種表現。

馬塘點點頭,吩咐道: "繼續盯著,有異樣迅速來報。"

“諾。”侍人領命離開,身影消失在丹陛之下。

馬塘繼續守在門前,目光左右掃視,廊下的侍人皆垂手恭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木雕泥塑,許久不曾移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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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事。

銅燈照亮大殿,夜明珠釋放白光。林珩坐在屏風前,相隔一張桌案,楚煜振袖落座。

兩人麵前擺著茶盞,盞中仍冒著熱氣,顯然剛呈上不久。桌上還有數盤糕點,小巧精美,裡麵加了蜜,更偏向越人的口味。

楚煜端起茶盞,沾唇試了試溫度,緩緩飲下兩口。

林珩沒有著急出聲,執筷夾起一塊糕點,放入身前的碟中。又拿起一旁的小刀,不緊不慢將糕點切成兩半,又分成四塊,任由散發香甜氣息的餡料向外流淌。

咚地一聲輕響,盞底磕碰桌麵。

林珩不曾抬眼,小刀的金柄在手指間翻轉,忽地刀尖向下,深深紮入桌麵,入木超過兩寸。

“君侯,蝕骨確是越國宮廷秘藥,然非越獨有。”楚煜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直入正題, “越楚同源,栽贓陷害實有前例。前有梁氏叛亂,煜之大母出自梁氏,不顧親情毒害父君,焉知不是其餘孽所為。"

楚煜言之鑿鑿,林珩不置可否。

“姑大母在晉多年,兩國盟約牢固。此次煜使晉,專為再定婚盟。行刺君侯全無半點好處,反而招惹麻煩。"楚煜微微傾身,話說得直白,赤-裸-裸的利益擺上明麵,既是洗脫嫌疑,也挑明出使的目的。

林珩輕笑一聲,終於抬眼看向他,漫不經心道: "公子倒是坦誠。"

“君侯當麵理應如此。”無論林珩是否彆有深意,楚煜都當是讚賞。他從盤中夾起一塊糕點,咬下半塊。應是極喜甜味,笑意盈入眼底,繼而話鋒一轉,提起早年一件事。

“昔年煜至上京,覲給天子三甕蜜。不料蜜至宮內,竟被摻入茱萸壞了味道。”楚煜吃下整塊糕點,放下銀筷,拿起布巾拭手, "天子慍怒,斥越不敬,幾名王子更在事後屢次譏諷。"

林珩未做聲。

他在上京時隱約聽說過此事,但不知詳情。

“煜非君子,悖禮之舉不少。然非我所為,膽敢汙蔑於我,勢必要予以償還。”聽聞此言,林珩腦中靈光一閃。

“當年害我的王子,是否也曾譏諷於你?”“不假。”楚煜垂眸淺笑,並不否認此事。

“難怪。”林珩摩挲著指節,對兩名王子的下場毫不意外。固然

有天子要給晉國交代,背後應也不乏越侯和楚煜的推波助瀾。

睚眥必報,凶橫殘佞,時過境遷仇亦不忘,誓要千百倍償還。

如同在照鏡子。

抬眸看向對麵的越國公子,林珩心神微動,不覺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