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2)

林珩 來自遠方 8595 字 4個月前

宮道兩側,甲士持戈矛林立。

甲胄泛起烏光,戈矛森冷,懾人的殺機醞釀在空氣中,似有血腥氣縈繞,令人不寒而栗。

單衝手捧詔書高視闊步,袖擺被風鼓起,故作趾高氣揚。

刁泰施施而行,目及威嚴甲士,回想馬桂前倨後恭,聯係入城前後所見所聞,心不斷下沉,危機感愈發強烈。

道路總有儘頭。

宮道末端,丹陛之下,單衝和刁泰先後停下腳步。

馬桂側頭掃視兩人,雙眼微眯,猜出對方心中所想,刻意提醒道:“使君,請入大殿,莫讓君上久候。”

“天子降旨,晉侯執意不迎?”單衝仰望丹陛之上,未見晉侯身影,隻有敞開的殿門以及分立在兩側的侍人。

“君上正在大殿。”馬桂態度恭敬,口中所言卻讓單衝火冒三丈。

“大膽閹奴!”單衝橫眉立目,若非手捧詔書,勢必要當場拔劍。

刁泰凝視馬桂,神情若有所思。從驛坊至晉侯宮,他清楚意識到此人在有意激怒單衝,絕不僅是狂妄無禮,恐怕另有目的。

思及此,刁泰上前半步,單手按住單衝的右臂,低聲道:“見晉侯為要,莫與他一般見識,以免節外生枝。”

大諸侯數年不朝,天子威嚴岌岌可危。降旨出迎固然是禮儀,晉侯執意不理不睬,他們也毫無辦法。

兩人身處晉都,如魚在砧板。若是在正殿前咆哮,被晉人抓住把柄,極可能被反咬一口,倒落得滿身不是。

單衝怒意難平,幾次遇刁泰阻攔,難免生出遷怒。

刁泰真切看在眼中,暗暗歎息,卻也隻能任憑他誤會,以免在殿前生事打亂執政的安排。

“刁介卿休休有容,我不及。待返回上京,我勢必上稟天子,助介卿揚名!”單衝怒極而笑,不顧場合陰陽怪氣。

刁泰不與他爭執,任憑諷言拋在臉上,神情始終未見變化。再思及執政的計劃,些許的不忍消失無蹤,憐憫更是蕩然無存。

目睹兩人交鋒,馬桂無聲冷笑。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就見馬塘拾階而下。

兄弟倆對視一眼,馬桂朝身側示意,馬塘微微點頭,不著痕跡打量單衝和刁泰,其後躬身行禮,看似恭敬有加,實則居高臨下,倨傲不下於馬桂。

“君上等候多時,使君緣何遲遲不至?”

這番話出口,印證刁泰之前的猜測。馬桂的不恭和挑釁絕非偶然,實乃刻意為之。

區區閹奴狂妄至此,膽大妄為不懼觸怒貴族,背後定然受到指使。可見晉侯不畏上京,不敬天子,是不折不扣的悖逆之流!

刁泰神情晦暗,霎時間明白執政因何忌憚晉侯,更是千方百計要除掉此人。

“兩位使君,請吧。”馬塘微微彎腰,雙手袖在身前,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能清楚看出虛假,令人分外不愉。

馬桂站在他對麵,相隔兩級台階,彎腰的姿勢一般無二,神情也是如出一

轍。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單衝氣急敗壞,偏偏有刁泰在一旁發作不得。他隻能強壓下怒意,快步越過馬桂和馬塘,怒氣衝衝登上丹陛,走向金碧輝煌的大殿。

風過廊下,嗚咽作聲。

漆金殿門敞開,短袍布帽的侍人分立在左右,各個垂手斂目,神情一般無二,恍如木雕泥塑。

大殿內寂靜無聲,半人高的銅燈並排擺放,直通向國君寶座。

金色燈盤中未見燈油,全是價值非凡的夜明珠。珠身浮現瑩潤的色澤,同落入殿內的光帶交相輝映。

單衝和刁泰走入殿內,履底踏上地麵,發出一陣輕響。

青石板光可鑒人,隱隱映出兩人的身影,朦朧扭曲,一瞬間遭光影吞噬。

兩人抬頭向前望,相隔一段距離,屏風之前,高台之上,年輕的國君正身而坐。

袞服冕冠,腰佩王賜劍。

金色玄鳥覆在肩頭,色澤耀目,振翅欲飛。

屏風上盤踞凶獸,竟是一條巨大的蛟。額凸向前,頭頂雙角,全身披覆鱗片,四爪鋒利,雙目猶如銅鈴,儘顯暴戾凶狠。

光透過隔窗照耀半扇屏風,也覆上林珩右肩。

冕冠下的旒珠閃爍彩光,蒼白的麵容顯於光下,唇色淺淡,近乎不見血色。

不及冠的少年,單薄俊俏,看似安靜無害,卻在上京蟄伏九年,歸國後大權獨攬,一戰滅鄭國,強橫震動天下,令群雄不敢小視。

未見林珩之前,單衝和刁泰對他有諸多猜測。

此刻當麵,當年上京城內的孱弱質子不複存在,在兩人麵前的是一國之君,統帥虎狼之師的大國諸侯。

刁泰心中一凜,下意識肅正神情,不敢輕舉妄動。

單衝原本怒氣衝衝,此時也神奇地冷靜下來。強大的壓力下,他同刁泰一般不敢放肆,心中再是不憤也隻能循規蹈矩,疊手拜見晉國國君。

“參見晉侯。”

“免。”

林珩的聲音傳來,尾音回響在大殿內,愈發顯得清冷。

自始至終,他沒有離開寶座,哪怕看見單衝手捧的詔書,也無起身相敬之意。

他的強橫和狂傲顯而易見,單衝卻未如之前一般暴怒,態度轉變之快,刁泰也不免側目。他甚至開始懷疑之前的猜測是否屬實。單衝或許沒有中毒,之所以有種種出格之舉,全因本身性格使然。

不等刁泰想清楚,林珩的聲音再度傳來,令兩人同時一凜。

“君攜天子詔書,一路舟車勞頓。今至肅州,詔書遞與寡人,君可返回驛坊歇息,擇日啟程歸去王都。”

隨著話音落地,守在殿外的馬桂和馬塘進入殿內,兩人行步如風,停在單衝和刁泰身前,就要取走天子詔書。

“且慢!”單衝攥緊詔書不肯鬆手,大聲道,“晉君接旨,一應禮儀俱無?”

“需何禮儀?”林珩微微傾身,旒珠在額前搖曳,漆黑的雙眸鎖定單衝,語氣未見嚴厲,字

句卻如刀鋒,

“天子強索質子,

困我在上京九年,是否遵循禮儀?放歸質子,意圖挑撥諸國,潛伏死士行謀刺之舉,又是出於何等禮儀?現如今,蜀國公子唯求公正,天子不願出麵,降旨寡人實出何由,爾等心中有數,莫非真要寡人說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