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1 / 2)

林珩 來自遠方 8853 字 4個月前

國君遇刺受傷,事情非同小可。

繆良疾步如飛,一溜煙穿過宮道,隨行侍人俱被甩在身後。

來到南殿,他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台階,等不及侍婢通稟,徑直推開殿門向國太夫人上稟:“國太夫人,出事了!”

殿內暖香縈繞,樂聲輕快。

旋律突被打斷,樂人麵現驚愕,舞人也慢了半拍。

國太夫人放下杯盞,看向麵帶急色的繆良,皺眉道:“出了何事?”

“君上召見上京來人,禮令單衝殿內發狂,持劍刺傷君上!”繆良一口氣說完,尚來不及抹去額角的冷汗,就聽到一聲鈍響,樣式精美的杯盞被摔落案下,順著台階滾落,殘存的甜湯飛濺開來,在地麵潑灑星星點點的暗痕。

“去正殿!”

國太夫人勃然變色,起身越過桌案,快步走向殿門。

行進間袖擺振動,高髻上的發釵浮現金光。釵首的臥虎雙目猩紅,如同凝固的血。

樂人舞人匍匐在地,汗不敢出。侍婢垂手躬身,一個個噤若寒蟬。

國太夫人離開大殿,腳步匆匆穿過廊下。繆良緊隨在後,途中不忘道出林珩傷到左臂,穀醫已被召去。

“單衝因何發狂?”國太夫人踏上宮道,裙擺掠過青石上的雕刻,眸光冷凝。

在政治中浸淫大半生,曆儘波詭雲譎,深諳上京的作風,她逐漸意識到事情蹊蹺。見繆良知曉不多,心中疑惑加深,行進速度更快,近乎足下生風。

國太夫人抵達正殿時,刁泰已經離宮,單衝的屍體被移走,殿內的血跡也被清理乾淨。

馬塘和馬桂守在殿內,隨時聽候吩咐。

侍人肅穆立在廊下,眼觀鼻鼻觀心,表情一般無二。

數名婢女捧著香爐、衣袍和冠帶走過,步履輕盈,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國君遇刺受傷,正殿眾人未見慌亂,一切井然有序。國太夫人登上丹陛,目及大殿內外,神情稍有緩和。

見到南殿來人,視線掃過緋紅的宮裙,侍人立即伏身在地,婢女也停下腳步,俯身行大禮。

國太夫人不作停留,提步跨過殿門,迎麵便有藥香撲來。

她的心再度提起,不由得快行兩步。看到屏風前安坐的林珩,見他麵色微白,人實無大礙,方才真正鬆了口氣。

“大母。”林珩除去袞服,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內袍。傷在左臂,上藥包紮之後,布條洇出少許紅痕。

“君侯傷勢如何?”國太夫人行至近前,示意林珩不必起身。又向一旁的田齊擺手,讓他無需多禮。

穀珍剛為林珩敷藥,清楚看到劍痕橫貫上臂。雖未傷到要害,卻也要精心養護,絕對馬虎不得。

“君上傷在左臂,未及要害,然傷口頗深,需每日換藥,食水也要精心。再者,君侯寒症雖愈,體質仍有些弱。今日受傷失血,需要精心調養,不可疲累。”穀珍合攏藥箱,對國太夫人實言以告。

林珩立刻知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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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太夫人看出端倪,目光鎖定林珩,沉聲說道:“君侯,可有話告於我?”

心知隱瞞不住,林珩揮退眾人,隻留下國太夫人和公子齊,命馬塘關閉殿門。

伴隨著一聲輕響,門扉合攏,隔絕大殿內外。

陽光透過隔窗落入殿內,輻開扇形光影。細小的塵粒在光中旋舞,一圈圈纏繞,如同飄浮的輕紗。

國太夫人登上石階,在桌案旁振袖落座,麵無表情直視林珩,等待他給出答案。

田齊坐在下首,視線在林珩和國太夫人之間來回,腦子裡有靈光乍現,奈何速度實在太快,連光尾都無法抓住。

“大母,此事說來話長。”林珩放下衣袖遮住傷口,單手攏了攏衣領,思量如何熄滅國太夫人的怒火。

“無妨,時間充裕,君侯大可以慢慢講。”國太夫人語氣平和,情緒不如之前外露,反倒讓林珩愈發緊張。

“天子不善諸侯,執政全心扶持天子,竭力維護上京威嚴。前索諸國質子,後又將人放歸,意在削弱諸侯宗室,攪亂諸國。”林珩從上京的意圖切入,開始娓娓道來,“天子惡諸侯,王子王女視質子如婢,肆意戲弄羞辱。我在上京時如魚遊沸鼎,燕巢飛幕,數次遭人陷害,險些性命不保。”

提起上京舊事,田齊深有感觸。

那一年寒冬,他和林珩同被推入冰湖,差點在湖中喪命。

午夜夢回,他仍會陷入困境。沉入冰冷的湖心,無論如何掙紮都觸碰不到水麵,隻能在寒冷中窒息絕望。

“上京九載,我時時安常守分,故作樗櫟庸材,方才保得性命。執政欲亂諸侯,向天子進策放歸質子,我終得以歸國。”

短短幾句話,看似平平無奇,卻道儘此間危局,字裡行間觸目驚心。

“亂國之策不成,執政和天子不肯罷手,更視我為肉中刺眼中釘,必要除之而後快。”林珩話鋒一轉,提及上京遣使,並將天子詔書捧給國太夫人。

“天子下旨封我為侯伯,命我召集諸侯代天子討逆。旨意看似恩重,實則以晉為靶,欲孤立於我,使晉自絕於諸侯。”

奏疏上蓋有天子印,半點不能作假。

國太夫人接過竹簡,從頭至尾瀏覽一遍,再聽林珩所言,當即怒不可遏。

“欺人太甚!”

這般明目張膽,陰險毒辣,是欺晉國無人?!

“天子在明,執政在暗。禮令單衝、介卿刁泰,此二人名為使臣,實則為執政之棋。單衝身中秘藥,發作癲狂,有癔症之態,其意在激怒於我。無論我動手與否,他必死在肅州。屆時,上京自能借題發揮,從容布置,申斥、降爵皆有可能。”

林珩一言道破執政密謀,恍如親眼所見。

“介卿刁泰雖未中藥,也是陰謀中的一環。無論事成與否他都會死,和單衝一樣走不出肅州城。”

執政萬般謀劃,自以為

算無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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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受傷是故意為之?”國太夫人開口,點出林珩破局的關鍵。

“果然瞞不過大母。”林珩果斷承認,笑容清淺,黑眸深邃,看上去有幾分虛弱,卻莫名予人危險之感,“執政欲我死,更欲令我千夫所指,受萬人唾罵。我自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國君怒殺上京來使,晉將背負惡名。

反之,使臣持劍行刺國君,切實錄入史書,上京該如何對天下交代?

“單衝行刺於我,被刁泰當殿擊殺。事宣於城內,不日將傳遍諸國。待刁介卿返回上京,天子執政必有耳聞。”林珩說得雲淡風輕,窺不出半點情緒波動,“日前有傳言,天子疑執政。我有意再添一把火,促其自亂陣腳,免得有暇再生毒計,擾亂豐城會盟。”

聽完林珩的解釋,國太夫人歎息一聲,怒氣煙消雲散,隻餘身為祖母的擔憂:“君侯,今日之事作罷,日後務必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