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初桃一掃頹廢神色, 神清氣爽。
這邊摸摸,那邊捏捏。
殺生丸與現實小狗不同的,長長的、像雲朵一樣白又軟的耳朵垂在她手中, 初桃貼著溫熱的耳軟骨說:“你既然能變成小狗,來時怎麼不變?是不是故意的?欲擒故縱,平白讓我牽腸掛肚!”
然後就被他陡然疾加速的步伐激的踉蹌, 結結實實地挨著他親了好幾口。
“哎呀, 我怎麼就不能變成你這麼厲害的小狗,跑的好快呀,風馳電掣, 流星趕月!”
她哈哈大笑, 明明在逃跑, 甜言蜜語卻像是說不儘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殺生丸耳朵裡鑽。
殺生丸原本並無他意。
先前那次妖化,固然是因為動情期失去理智。但大妖平素也不會以現出原形為恥,相反, 妖化形態有著人形不可比擬的優勢。
是以,在簡單評估戰局後, 殺生丸便以妖化形態銜住了她。
可現下……
她靠的這樣近, 血液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 又總說些讓耳朵發熱的話。
犬妖鎏金色的眼瞳便迷蒙了一點。
又一點。
身體隱隱發熱,胸腔中有莫名的情緒鼓脹起來。
他已不是第一次遭遇這般情境,依舊難以忍耐,眼前卻閃現出她當日被她失控糾纏後脖頸上的深深咬痕,以及那一句“你可不能傷害我”。
於是跑的很快,望見深潭時想一頭紮入寒冷的水中,但背上那人攬緊了手臂, 最後他平穩地躍過了潭水。
這般疾馳數千裡後,方才平息一點。
追兵未至,他撕碎了山頭小妖,在篝火前落地的瞬間變作人形接住初桃。
她跌坐在他懷裡,愕然的表情還沒收回來。
手按在青年質地柔軟的衣袍上,摩挲一下,又收回去。
殺生丸如覆春雪的臉上暈染開一點點紅,見她如此,氣息卻冷了幾分:“你不喜歡?”
“嗯?”她無辜望,這就是悶騷係的壞處,隻要對方不挑明,玩家自然可以當不知道。
“……”
但剛剛摸爽了,而且看在殺生丸來撈她的份上,初桃也不強求讓他變回去:“怎麼會?無論哪一個你我都喜歡!隻是剛才那樣的隻見過兩回,所以我格外喜歡。”
他看起來是信了,神色舒緩。
初桃便換了個坐姿,背向他,伸手向著眼前的火堆取暖:“而且,我剛剛是在想……我曾與你的母親一起從西國奔逃向外,夜裡也像這樣一般互相依偎。沒想到現在和你複現了。”
殺生丸靜靜聆聽,眸底因為淩月仙姬而是大膽的舉止而起了波瀾。他又注意到,她提起母親的語氣,和母親懷念她所喚的名字,是同樣的婉轉低吟。
他唇角不自覺落下些許,卻聽她感歎說:“所以,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啊!”
你們母子都合該是我的!
初桃笑眯眯地,回首望來的眼瞳熠熠生輝。
那篝火分明在她身後,卻像是燃在了她的眼底,映照出眼前青年的模樣。
他沉默了,喉結滾動幾下。
最後,宛若不堪重負般閉上了眼,靠在身後的樹乾上,平穩氣息。
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初桃慢悠悠地炙烤食物,忽聽得殺生丸問:“這就是你要送給母親的禮物?”
初桃曾說過要送淩月仙姬一份厚禮。
她點頭:“是報仇,但也是借花獻佛。東國國主的命,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這個時代的妖界是從初桃平安京定下的八大頭目演化而來,雖然分類出無數妖族小國,但整體上是一分東西,鬥牙王與麒麟丸各執一端的局麵。
鬥牙王死後這種平衡被打破,東國勢大,漸漸也不將西國放在眼裡。
如今兩邊都死了先國主,便是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
當然,初桃相信淩月仙姬會是最後的勝者。
殺生丸沒有回答。
他腰間的玉佩卻已亮了起來,女性獨有的輕和嗓音傳了出來:“喜歡呀。”
“……淩月?!”
“……”
初桃驚愕,對方卻更加愉悅:“好久不見,仙桃。”
她感覺自己的名字好像在淩月仙姬的舌尖上滾了一圈,方才慢慢悠悠地低吟出來。
不過,“你一直在?”
哎呀,那不是她輕薄小狗的事情都被知道了?
淩月仙姬不答反問:“你想我一直在嗎?”
“想呀。”
“我倒是想,但要真是那樣,恐怕殺生丸早就將這枚玉佩丟棄嘍。”
被揶揄的殺生丸:“……”
“這玉佩附有我一抹分神,現已沉睡,還可以此為媒介作傳音、通訊之用,隻是時間有限。方才我心念吾兒與你,便費了些妖力來看上一眼,沒想到剛好聽見你說要送我禮物。”
初桃眨眨眼:“這就叫做心有靈犀吧。”
淩月仙姬笑的更加開懷。
那是發自真心的、毫不作偽的笑意。
殺生丸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母親笑,往日裡她打趣揶揄他時也頻繁發笑,可現在攏共隻交談了幾句,她一直、一直都在笑。
喜悅的心情好像溢出來了。
有這般高興嗎?
僅僅是說話就這般,那若是見麵呢?甚至於,與她接觸呢?
殺生丸旁聽著,感受著自己的心緒。
沉穩有力的心跳,隻因為身體的燥熱而有些快。
他垂首,看向與母親聊天的初桃。
“接下來你要來西國?”
“是呀,我想見你。”
“哎呀——可我卻還沒有準備好同等回饋的禮物,相比你送我的這份豪禮,我原為你準備的都黯然失色了。”淩月仙姬失笑,“便等我將這東國變成我之國度,再來接你同遊西國如何?”
初桃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彎彎眼睛,忽然感受到一點從身後而來的觸碰,癢癢的,是那條大而軟的尾巴輕晃輕搖著。
“到時候你可要全心全意陪我。去了西國,你再來人間陪我。”
人與妖的亂世,妖就交給淩月了。初桃也要努力完成結束亂世的小目標。
淩月仙姬愉悅輕笑:“那自然~我等你。那麼,就讓殺生丸護送你回城後再回來吧。”
初桃應聲說好,順從地張開手,便順勢讓那條尾巴送到了手中。
它一向與它主人意誌對著乾,但是是毛茸茸耶。
她手指握拳,毛茸茸就包裹在她拳裡,她張開,就炸毛一樣開花。
淩月仙姬還在囑咐:“那之後,便讓殺生丸將這玉佩送給你罷,多注入一些妖力。如此一來,你想念我、或者殺生丸時,便可撫摸玉佩與我們說話。也算是我陪在你身邊了。”
“好啊。”
淩月仙姬高興了,才開始翻舊賬:“還有,五十年前是五十年前,現在是現在,我和你的回憶不可以混淆,也不可以覆蓋。即使是殺生丸……也不可以哦。”
“怎還吃起了醋……唔。”
正在說話的初桃頓住了。
她感到肩頸一沉,青年好像垂下了頭,挨著,嗅著,呼出的氣是熱的。
在蹭。
像是鄰居耶耶歡快地用嘴筒子蹭,將氣味蹭過來。
這是小狗的習性,初桃卻是第一次見殺生丸保持清醒時主動的模樣,長長地停頓一下,又因肩頸上有麒麟丸灼傷的痕跡,被青年下頜蹭過時,呼吸亂了一點。
好癢。
直到淩月仙姬問:“仙桃?你怎麼不說話了?可是發生了什麼?”
青年的銀發垂落在胸前,和初桃黑色的發絲交錯,明明是涇渭分明的色彩,月色下卻分外和諧。
初桃找回思緒:“我……”
她用手去撥肩膀上的,感受到一點呼出的熱氣,他挨在手背上,鼻子輕輕地、蹭了一下。
他用自己的臉,將她的手……壓在了肩膀上,從掌心到指腹。
臉是冷的,漸漸升溫染上她的指溫。
唇微張著,翕動,像是與交織的欲望對抗著。
“仙桃?仙桃?”
這這這……!!!
好像那個,好像那種劇情啊?
她恍恍惚惚,很辛苦才忍住了這種奇怪的既視感。低頭看見殺生丸撐在身體兩側的手,手背脈絡清晰。
她盯著看,一心二用,放緩了速度與淩月仙姬對話,用借口將剛才的遲鈍搪塞了過去。
淩月仙姬也不生疑,繼續說著其他話題:“我都忘了問你和殺生丸相處的如何了,若是這小子傷了你,隨你處置。”。
她答說好,手也覆了上去。
將那隆起的青筋壓實了,又扣入指縫。
她隨心下的舉動,卻仿佛叫殺生丸胸腔中不得解的躁動找到了出路。
母親低吟的“仙桃”“仙桃”在耳邊彌散,青年的唇翕動著,像是過去無數遍演練的那樣,向上彎起若有若無的弧度。
露出一點感同身受的、喜悅。
原來母親的心情是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