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幾乎是在鬼舞辻無慘喝下青色彼岸花的同時, 他分處各地的孩子們都有了感應。
力量的一部分正在消失。
被吞噬,徹底堙滅。
他們神色大變,一改之前力量大漲、勉強壓製的主場優勢, 連坐鎮後方的鳴女都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父親大人……!!”
“啊啊~死亡的味道。”
繼國兄弟與陰陽師有所察覺, 一定有一個人痛擊了鬼之始祖。他們奮力追擊,但日出未至,即使再虛弱的鬼也無法徹底殺死。
繼國緣一卻直接轉向最中間, 初桃的所在而去。
惡鬼焦灼、不安,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卻在頃刻之間, 眼眸裡猝然亮起火焰,向著無限城的某一處集合。
“哎呀,被發現了。”
無名的陰陽師被打落了烏帽, 露出光潔的額頭, 其上有一道貫穿左右的傷痕。
他看著撲向自己的惡鬼們的殺招,卻是彎彎眼睛,露出了笑容。
目光狂熱。
……
屬於父親大人的記憶碎片第一次被開放, 展示在孩子們腦中——名為產屋敷無慘的男子無用的一生。
他為何會懼怕日光。
他為何會變成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分明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啊。
陰陽師額上的劃痕、快要咧到臉頰的笑意,連弧度都與五百年前的醫師與加茂憲倫重合。
鬼舞辻無慘大腦因為過載而渾渾噩噩, 此刻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他的一生好像一個笑話。
他不配為初桃夫, 所以醫師殺死了產屋敷無慘。
不僅如此,還將他推到了絕對的、太陽的對立麵,讓他永世不得與天照相見。
他不配擁有初桃的血, 所以四魂之玉橫空出世。
四魂之玉根本無法實現他的心願, 卻百般蠱惑他先剝離體內聖血的影響,被無慘暴怒地撕裂。
他不配活著,所以青色彼岸花被遞到了他口中, 要讓他在被妻子殺死的絕望中死去。
鬼舞辻無慘一點兒也不絕望,但是,陰陽師必須死!
……
藥碗哐當落下。
初桃在清脆的碎裂聲中終於想起了方才那些問題帶來的違和感,就好像是留給她的最後的話。
無慘,好像會消失一樣。
她捉住對方的手,被有力的回握。
他從來不這樣,要不羞怯,要不像條蛇一樣柔軟無骨地攀爬上來,現在卻處處不同尋常。
初桃皺起眉,打開無慘的麵板。
他的狀態一欄,因為青色彼岸花的影響在人與非人之間轉化。
可血條……一直在下降?
麵板信息透露有限,初桃的手緊了緊,試探著用自己的血修補無慘的身體,雖然很痛,但很好用。
“沒關係。”無慘低著頭,說,“不疼,一點也不疼。”
他還捉著初桃的手,在臉頰側廝磨。
“我一開始討厭夫人,太耀眼了,好像要將人曬化一樣,卻從來不會照耀我這種陰溝裡的東西。後來,你照到了我的身上……誰會拒絕這樣溫柔的、溫暖的光?一旦擁有就不會想要失去……我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忍耐黑暗。”
初桃忽然一凝,隨著無慘的話,流動的血液像是被什麼包裹,行進阻塞。
她的目光還落在無慘的一句話好感上。
可身體……好像、動不了了。
鬼舞辻無慘在這時抬起臉,是他,是他借由初桃方才建立的聯係,反向壓製。
“可是五百年,實在太久、太久了。”
“我會永遠,永遠永遠記住這一天。”
他沒有哭。
他真的沒有哭,甚至還在笑,那薄薄一層的霧狀水色覆著赤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著她的模樣,因此顯得波光粼粼、瀲灩璀璨。
一句話好感在瘋狂的變化。
【——“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不能忍受!”】
【——“那樣好的夫人,怎麼能被汙蔑?又是因為我……”】
“我要死啦。”
他強調說:“不是因為夫人,早在五百年前,我就該死去了。”
【——“要騙過她好辛苦……”】
【——“忍耐,堅持,馬上就是最後了。”】
“好漂亮的劍啊……”
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初桃的手,摸到了她身側的佩劍,視天叢雲其上的淩厲煞氣於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