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們說不出來造辦處有什麼不對, 葛榮之事與造辦處總管說的雖有出入卻也不是天差地彆,頂多是這人添油加醋罷了。
這樣一看, 好像是弘書冤枉造辦處總管了一樣。
造辦處總管的表情已經變成氣定神閒, 雖然在官房裡也搜到了一些他貪汙受賄的罪證,但這種罪名頂多叫他丟個官,他回去呆兩年等風頭過了再找人請托一番, 照樣能再出來做官。
弘書看到他那個表現, 更加確定,絕對是有什麼事情, 不是貪汙受賄、任內虧空這種司空見慣的事兒,而是想要從宮裡打探什麼、得到什麼的。他現在什麼都沒查到,要麼是已經得到了送出宮、各種痕跡都被銷毀,要麼就是正在做但還沒得到。
弘書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他不該想著去查什麼證據, 他該先去抓問題的核心:這造辦處、或者這宮裡有什麼是值得惦記的?
轉動大腦。
打探阿瑪的行蹤消息?不,應該不是, 阿瑪那幫兄弟都讓收拾完了, 朝臣打聽這乾什麼, 他們天天見到阿瑪的時間比這些宮裡的宮人多多了。
那還有什麼呢……
弘書一邊想一邊環視所有人,看到戴梓,嗯, 他怎麼忘了!鳥槍和彈丸的改進圖紙!
有人想從戴梓這邊下手, 得到鳥槍和彈丸的改進圖紙。
是誰!
弘書騰的站起身,兩步走到造辦處總管跟前, 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將他踹的跪倒在地, 微微俯身道:“想從戴先生這兒偷圖紙?”
造辦處總管瞳孔放大的那一瞬間,弘書知道,他猜對了。
戴梓還有些懵:“偷圖紙?老臣沒感覺到被人窺伺,而且老臣這兒也沒什麼圖紙值得偷啊?”他這裡有的隻是他自己研究改進連珠火統的圖紙,但連珠火統這玩意,洋人也有,從他們那兒甚至能買的到,有必要在他這兒偷?他又沒改進成功。
至於其他的像彈丸之類的圖紙,都在毓慶宮呢。
戴梓看向兩個徒弟:“你們有察覺到被人窺伺嗎?”
李平和羅陽也很驚訝,他倆對視一眼,羅陽站出來道:“師傅,您這麼一問,徒兒倒是想起來有些不對的地方,有幾回我和師弟給您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裝著您暫時不用的圖紙的箱子似乎被動過,我和師弟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或者是您又打開找什麼了,就沒問您。”
“我是有動過兩回……”戴梓和兩個徒弟還在那兒對時間。
幾個匠人中有聰明的也開始順著這個思路想,不太確定的說道:“說起來,葛頭和梁匠人發生口角,似乎就是因為梁匠人擅自動了葛頭私下給戴先生做的零件?”
弘書已經不想去查證據了,他皺眉道:“將他押下去,嚴加審問。還有那個梁匠人,也著人去拿住。”
“戴先生,這造辦處你先看著,我先走了。”
他現在要去確定另一件事。
養心殿。
胤禛道:“出什麼事了。”
弘書上前道:“兒臣方才去造辦處……”言簡意賅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胤禛表情嚴肅起來:“確定沒有被偷走什麼?”
弘書道:“目前看來應該是沒有,戴先生那裡隻有一些還在研究的東西,其他的都在兒臣宮裡,他們還摸不進去。”
胤禛點點頭,腦子飛快運轉,思考這事兒可能是誰乾的。
老十?十四?弘皙?……
他一邊想一邊問:“你覺得這事兒是誰乾的?”
弘書猶豫了一下,道:“兒臣覺得,可能是洋人乾的。”
“嗯?”這是胤禛未曾想過的答案,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鳥槍雖然差不多,但兒子改良過的彈丸確
實比洋人的好用多了,“不過他們是從哪裡知道彈丸改進有戴梓參與?”
目前國內的洋人大多是從歐洲來的傳教士,而在雍正元年末的時候,浙閩督撫上報,西洋傳教士在境內蓋天主教堂頗多,煽動人心,不讓信教的大清百姓祭祀孔子,胤禛便下令將國內所有的天主教堂封禁,改為公所,又將分布在各省的西洋人集中道京城和澳門兩地管控著。
胤禛眉頭緊皺,彈丸改進是在火器營裡完成的,火器營在山裡,一切都是在保密中進行的,之後配備也都隻配給北邊的邊省軍隊,按說,這些西洋人甚至都不應該知道彈丸改進過才對。
“皇阿瑪忘了,鄂羅斯也是洋人。”弘書道,“圈在京城的洋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們從北邊一路過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咱們的人跟他們在黑龍江邊境也不是沒有過衝突。”
雖然黑龍江那一段的邊境早在康熙時兩國就簽署合約劃定了分界線,但這幾年邊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衝突,隻是規模都比較小,大家損失都不大,兩邊官方就默認當不知道。
胤禛還真把鄂羅斯人忘了,現在說起洋人大家默認的就是西洋人,至於北邊的鄂羅斯人,嗯,他們還是習慣稱呼為羅刹。
“鄂羅斯使團是一個半月前到達京城的。”弘書道,“這個時間也夠他們在京城打聽消息、找門路了。”
他一直有關注鄂羅斯使團的事。
鄂羅斯這次派人來主要是為了和大清劃分兩國中段也就是外蒙古這一段的邊界線的,也就是曆史上於今年七月簽訂《布連斯奇條約》的那一次,在沒有弘書的那個世界,大清因為一直沒能徹底收拾掉準噶爾,擔心鄂羅斯會在背後給予準噶爾支援,所以想要快些與鄂羅斯會談出結果,兩邊立定盟約,在談判中表現的就有些著急,而鄂羅斯一邊找到馬齊得到了大清這邊的商談策略和底線,最終在談判中占據優勢。
胤禛沉著臉,一瞬間想了很多:“他們用談判拖時間,實際想整備軍隊開戰?”然後過來後發現大清的武備火力不對,所以想要偷到圖紙送回國,研究對策。
弘書搖搖頭:“開戰應該不會,但刺探機密偷圖紙拿回去研究的想法肯定是有的。”
《布連斯奇條約》因為不是在戰敗情況下簽訂的,所以在教科書上的定論是平等條約。
但在網上卻一直有其是不平等條約的言論,弘書為此專門了解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可以說,現在這個世界沒人比他更了解如今以及未來幾年鄂羅斯皇室的情況。
現在以及未來幾年,鄂羅斯對外發動戰爭的幾率很小。
如今在位是葉卡捷琳娜一世,她是第一個登上鄂羅斯帝國皇位的女性,改變了鄂羅斯帝國的繼承人法律,為後世層出不窮的女帝們開啟了繼承皇位的合法路徑,後世眾所周知的葉卡捷琳娜大帝就是她的孫媳婦。
而此時此刻的葉卡捷琳達一世應該正重病在床,再過四個月,也就是雍正五年五月的時候,葉卡捷琳娜一世就會去世,而鄂羅斯權臣緬希科夫將會矯詔,將年僅12歲的彼得二世推上皇位。但他也不會得意太久,彼得二世登基後不過四個月就聯合鄂羅斯的保守派大臣將他流放。
而彼得二世是個短命皇帝,流放緬希科夫後也沒能大權在握,政權還是被保守派把持,然後在十五歲時去世,因為他沒有生育,羅曼諾夫家族男性譜係至此絕嗣,鄂羅斯的皇位在經過一番爭鬥後落到了彼得一世的侄女安娜一世頭上。
所以說,起碼在安娜一世坐穩皇位之前,鄂羅斯是沒有心力對大清發起戰爭的。
弘書了解這一段曆史的時候還唏噓過,大清在這次談判中吃虧還是因為情報不足,如果雍正能知道鄂羅斯現在的情況,他肯定不會因為急著收拾準噶爾而草草與鄂羅斯定下盟約,說不定貝加爾湖就是
中國的自古以來了。
不過,現在這個如果發生了!
弘書躊躇滿誌,鳥槍升級,準噶爾雖然還沒有完全收入囊中,但這兩年也被打得很慘,所以這一次阿瑪不會急著和鄂羅斯簽訂盟約。
而他,會想辦法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包裝一下告知阿瑪,都不用後麵彼得二世的那一部分,隻要說葉卡捷琳娜一世現在病重,而鄂羅斯內部保守派和激進派鬥的不可開交這兩條消息,相信以在九子奪嫡中脫穎而出的阿瑪的政治敏感度,會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從鄂羅斯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貝加爾湖,傳說中李白大大的故鄉,我來了!
雖然弘書確定鄂羅斯沒有現在開戰的想法,但胤禛不知道啊,他還是保留對這一部分的懷疑和警惕,道:“慎刑司不行,朕會讓人將他們帶去彆的地方審訊。”
弘書很想問一句,彆的地方是指傳說中的粘杆處嗎?
不過他還有些理智,沒有問出來,隻道:“皇阿瑪,兒臣想找機會去接觸一下那些鄂羅斯使臣,可以嗎?”
隻有他親身去接觸了,才能找機會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包裝成從鄂羅斯人那裡打探到的。
“你接觸他們乾什麼?”胤禛皺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雖然他們在京城害人的可能很小,但萬一呢,你出事怎麼辦。”
“我就是想找他們練練鄂羅斯語。”弘書嘿嘿笑道,“我又不傻,不會用六皇子的身份去和他們接觸的,我就說自己是徐以烜的堂弟,製造一個偶遇,認識之後就可以找他們練鄂羅斯語了。他們能打聽到戴先生,說不定也知道我,徐以烜是我的伴讀,能認識徐以烜的表弟,他們隻會想著從我身上想辦法接觸徐以烜,害我有什麼用。”
雖然他的計劃聽著可行性很高,但理由太扯,胤禛不同意:“練鄂羅斯語找誰不行,鹹安宮那些學子不夠你用的?”
廢太子去後,在弘書的建議下,胤禛將在鹹安宮開了個官學,專招八旗子弟進去學習各國外語,培養翻譯人才,甚至開了翻譯科的鄉試和會試,雖然沒有殿試,但考過會試的貢生也可以在吏部留名銓選補缺。
“他們學的還沒我好呢。”弘書道,“再說,學的再好能有人家從的好?況且他們肯定也有不同的口音、用詞、語法習慣,這些死學是學不到的。”
說的有道理,但胤禛依舊覺得他在找借口:“你到底想乾什麼?”
真正的目的怎麼能說,弘書道:“好吧,我就是聽說鄂羅斯的皇帝是個女子,很好奇,想去親口問問他們國家的男人都是怎麼看這事的。”
胤禛皺眉,對於女子為帝這事,雖然中國也有武則天,但他依舊接受無能,心裡也認為這些能讓女子做皇帝的國家都是蠻夷之邦,上不得台麵。
弘書四下瞄了瞄,嗯,沒有生麵孔,好,走到胤禛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胤禛的袖子,扭捏道:“嗯~阿瑪,你就答應我吧,我就想見見鄂羅斯人長什麼樣,我還沒見過呢。”
胤禛的臉瞬間黑成鍋底,兒子還小時這樣撒嬌他倒是能享受,但現在頂著四尺半的身高擱這撒嬌?
“放開,幾歲了,有沒有點樣子了還。”胤禛斥道。
弘書放開,往下一蹲,仰著臉道:“您不答應,我就抱著您的腿不起來了。”說完作勢要伸手。
要不是親兒子,胤禛就一腳踹出去了,他看了眼殿內明顯在憋笑的蘇培盛等人,無奈的捏捏眉心:“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耍無賴?”
弘書不要臉的道:“隻要皇阿瑪您在一天,兒子就會耍無賴。”
胤禛噎住,這小子果然是想氣死他吧。
“皇阿瑪,我要抱了啊。”弘書手一寸寸往前伸。
“滾滾滾。”胤禛到底沒忍住,一腳踹了出去,將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