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砸在桌上, 弘書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盯著虛空的眼神惡狠狠的仿佛欲擇人而噬。
好,弘曆,你很好!
他怫然起身, 甩袖直奔養心殿。
“六阿哥, 您來……”蘇培盛話都還沒說完, 弘書便從他身邊像風一樣卷了進去。
這還是六阿哥第一次無視他, 不過, 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 蘇培盛在心中悄悄歎氣,六阿哥這是知道了吧,希望六阿哥能冷靜些,莫要怒火上頭在皇上麵前失了分寸。
他悄無聲息地貼著門軸進入屋內, 果然看見六阿哥正在沉默的和皇上對峙, 壓抑的氣氛仿佛稍微有點火花就能爆炸。蘇培盛不敢多看,衝屋內不多的幾個宮人隱秘地打了個手勢,帶著他們退出去,然後將人揮散, 自己遠遠的守著門。
屋內隻剩父子二人,終是胤禛歎了口氣,柔和語氣:“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 你不知道嗎?弘書咬著腮肉、雙拳緊握, 努力壓抑自己,不讓自己將傷人的話脫口而出。這事和阿瑪沒有關係, 弘書,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要找錯人。反複勸誡自己後, 他才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道:“兒臣來,想問皇阿瑪借幾個人。”
胤禛微微詫異:“借什麼人?”
“粘杆處的人。”
胤禛心下微沉:“做什麼。”
弘書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聽聞京中有人家業甚富,兒臣缺錢,想去做一回江洋大盜。”
胤禛沉默不語,直直看著他,仿佛要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他到底想乾什麼。
弘書不躲不避,坦坦蕩蕩的與他對視。
那眼裡是熊熊燃燒的火焰,看得久了,胤禛竟也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燙傷了。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他移開視線,輕聲道:“不要鬨的太過。”
弘書胸中梗著的那口氣消散了些:“是。”
是夜,四貝子府,身懷五甲的富察氏卻還沒能安歇,疲憊地問道:“大夫還沒請來嗎?”
幾日前,富察格格十月懷胎誕下一子,弘曆很是高興,但這孩子卻不知為何有驚夜的毛病,一到晚上就哭個不停。富察格格生產時遭了些罪,無力照看孩子,弘曆便讓人將孩子抱到富察氏院子裡,讓她照料。
“來了,來了。”
等大夫用特殊手法將孩子哄睡,富察氏也撐不住躺下,準備要睡時,去送大夫離開的奶嬤嬤匆匆回來,貼在她耳邊稟道:“福晉,方才守夜處的人來報,吳書來又從後門處領人進府送去前院了。”
富察氏條件反射地就想起身,但在脖子支起來後反應過來,又重重躺了回去,疲憊道:“不用管,就當不知道,去睡吧。”
奶嬤嬤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替她放下床帳,悄無聲息地離開。
富察氏艱難地側過身子,麵朝向牆,眼淚一滴滴從眼角掉落,她又能怎麼辦呢,她說的話爺何曾聽過。
四貝子府前院,這裡靜悄悄的,連守夜的下人也沒有幾個,吳書來將裹得嚴實的人送入主子的臥室,留在門外親自守著。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屋內傳來的調笑聲,眼瞧著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他趕緊往外走幾步,將院內不多的下人揮退的更遠了些。
寂靜的夜裡,院外偶爾響起的蟬鳴聲也很快被守夜的人消滅掉,在這樣的環境中,吳書來敏銳地聽見一道細微的落地聲,正欲返身查看,後頸處就遭受重擊,然後不省人事地軟倒在地。
弘書輕輕踱步過來,看了看院內寥寥無幾俱被控製的下人,嘲諷地笑了笑:“看來我的好四哥正在乾見不得人的事啊,倒是方便了我。”
悄然無聲聚集到他身前的黑衣人齊齊垂著頭,默然不語地靜候吩咐。
弘書望著還亮著燈火、依稀能聽到嬌笑聲的房間門,冷然吩咐:“該做什麼你們知道,隔壁有人接應,儘快。”
粘杆處的人齊齊離開,隻留下一位跟在弘書身邊。
弘書看他一眼,滿不在乎的吩咐郎圖幾個:“去,將人製住,嘴堵上,不要打暈。”
郎圖幾個一言不發的躬身領命,無聲無息的靠近室內,弘曆隻來得及喊出一句‘什麼人’就被死死製住。
弘書信步由韁地走進去,時不時還因為屋內的裝飾品駐足停留一二,花了不少時間門才來到被五花大綁的弘曆麵前。
弘曆看到他,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來,身體瘋狂扭動:“唔唔唔唔!”
弘書擺了擺手,郎圖他們有序退出室內,按照吩咐在外間門開始搜刮起來。粘杆處的那個,遲疑了下,到底還是跟著退了出去。
冷冷看著眼前正憤怒地衝他‘唔唔唔’個不停的人,弘書好心蹲下,勾起嘴角笑道:“四哥看到我很驚訝?”他偏頭看了看床上被裹得嚴實已經失去意識的女子,“我倒是不驚訝看到的一切呢。”
弘書伸手捏住弘曆的下巴,在他臉上輕輕拍打:“四哥,這幾日是不是過的挺瀟灑?真好,弟弟再給你助助興……”
話音未落。
“啪!”
重重的巴掌聲響起,弘曆的頭被這一巴掌甩的偏了九十度,腦袋嗡嗡直響。
弘書甩了甩手:“呼,還挺疼。四哥,這興助的到位不。”
弘曆緩過那陣暈眩,惡狠狠盯住弘書,:“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弘書偏了偏耳朵:“四哥你說什麼,不夠?還想要?沒問題,弟弟這就滿足你。”
“啪!”
“啪!”
弘書一臉平靜的左右開弓,直將弘曆的臉扇成了豬頭。弘曆一開始還掙紮怒罵,後來卻一語不發,隻死死盯著弘書,陰狠的眼神像是要當場把弘書扒皮喝血。
弘書蹲累了,站起身,拿鞋尖挑著弘曆的下巴,欣賞他的表情:“四哥,你這個眼神我很喜歡,記得保持。”
下一秒,一腳踹在弘曆的肚子上,然後是第二腳第三腳,遭受重擊的弘曆弓成一隻蝦子,臉脹的通紅,脖子青筋凸起,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弘書麵無表情的一腳又一腳下去,直到被一聲‘哢嚓’的骨裂聲驚醒。他不知什麼時候變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似乎暈了過去的弘曆,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心中叫囂,就在這時,他眼前忽然閃過阿瑪的臉……呼,弘書長長的吐了口氣,用腳尖碾了碾地麵,到底沒再繼續。
在外間門搜刮完的郎圖等人進來,看到昏迷的弘曆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和同樣嚇得不輕的粘杆處暗衛一起上前查看。
還好還好,隻是肋骨斷裂一根,痛暈過去。郎圖鬆了一口氣,起身看向自始至終滿臉冷漠地站在那裡的主子,有心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張口。
弘書沒在意他們的表情,走到一邊,掀起床簾看著床上的女人:“去把吳書來弄醒,問問她是誰。”
粘杆處暗衛猶豫了下,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回六阿哥,奴才認識,此女是尋芳樓的清倌人雲映蝶。”
弘書打量了他一眼,沒去好奇他怎麼知道:“我要明天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四貝子府過了一夜。”
郎圖幾個恭聲答應:“是。”
弘書再次從屋內出來,方才讓他駐足的裝飾品全都不見,整個屋裡除了體積過大搬不動的東西外,其他稍微值錢些的都不翼而飛。
滿意的點點頭,弘書去了一牆之隔的雍和宮休息,粘杆處的人卻仍像螞蟻一樣忙碌著將四貝子府的庫房搬到隔壁雍和宮。
翌日,前院的門被敲得砰砰響,吳書來才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後,暗叫不好,顧不得後頸處劇烈的頭痛,一頭撲進屋內找主子。
很快,整座四貝子府都喧鬨起來。
再接著,整座京城都喧鬨起來。
“聽說了嗎?四貝子府昨晚被江洋大盜洗劫了,那江洋大盜膽子大的很,直接殺進去,殺得血流成河,然後把四貝子府整個搬空了!”
“你這哪兒聽來的謠言,什麼血流成河,我聽說啊,四貝子是遭了美人計。尋芳樓的清倌人雲映蝶知道吧,就是她!迷惑四貝子進府踩點,然後弄暈了四貝子,假借四貝子的命令叫來同夥搬空了庫房而已。”
“真的假的?四貝子那等人物,什麼美人沒見過,還會被一個清倌人迷了眼?”
“我騙你做什麼!聽說啊,那雲映蝶做了案竟還沒走,裝作一同被江洋大盜迷倒了的樣子想蒙混過關,結果被去查案的刑部大人一眼識破,要抓她,結果你猜怎麼著?嘿,這雲映蝶的同夥竟然也沒走,把她救走了!”
“謔,那這夥人可真厲害,竟然能從刑部老爺的手上逃脫。”
“誰說不是呢……”
漫天風雨之下,自有禦史聞風而動,一個個彈劾奏折快速生成。
而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弘書早已回了宮,無人發覺他曾徹夜不歸。
一覺醒來的胤禛,第一時間門聽完了粘杆處的彙報,然後又聽到京城已經漫天傳聞的消息,他正覺得有些頭暈的時候,蘇培盛來報,弘曆滿身是傷的被人抬著來告狀來了。
“四阿哥一路宣揚,說、說,昨晚洗劫了他府邸,將他打成重傷的人是六阿哥。”蘇培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胤禛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怒摔了一個茶盞:“嫌自己丟人丟的還不夠嗎,小六就沒出過宮!讓他給朕滾回府上反省去!”
蘇培盛連滾帶爬地去傳話。
胤禛撫著額頭道:“傳六阿哥!”
……
“你可還記得,你是怎麼答應朕的?”胤禛的語氣沒有起伏,平靜地看著弘書。
弘書垂著眼睫,沒有說話。
“不要鬨得太過!”胤禛一字一頓地道,“朕的話,現在對你就是耳邊風,是不是!”
弘書依舊不發一言。
“說話!”胤禛暴躁的起身,“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外麵鬨得滿城風雨,你真當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看不出是誰做的?!你還動手打傷弘曆,殘害兄弟的名聲你當很好聽嗎!”
“他是你的哥哥,他有錯,你可以指責、可以彈劾,為什麼要動手?你的腦子呢,你知不知道,從你動手的那刻起,錯的就是你!”說到最後,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我不知道!”弘書抬起頭,語氣生硬的道,“他不是我哥,我額娘隻給我生了一個哥哥,我哥哥八歲就死了!”
“你說什麼?”胤禛不敢置信地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