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胤禛幾乎明示的暗示下, 沒有人頭鐵地去試圖表現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不一樣,推舉弘書為皇太子的奏章很快就堆滿了養心殿的案桌。
大臣們以為這就完了,他們隻需等待皇上立太子的聖旨就好。
弘書也是這麼想的, 他本該在毓慶宮等著那可能很快就會抵達的聖旨,但多年的目標突然達成, 他心裡一時竟有些茫然和虛幻, 總覺得空落落的、沒有實感。
朱意遠正在思考,一會兒等聖旨宣讀完畢, 他該怎麼帶領毓慶宮上下恭賀主子, 才能顯得有氣勢呢?
正想著,餘光中人影一閃, 他定睛看過去, 發現竟是主子在往外走, 連忙跟上去:“主子,您去哪兒?”
弘書腳步頓了一下, 複行:“去看皇額娘。”
朱意遠一下急了, 勸阻道:“主子, 要不您明日再去,今日還是先在宮裡……等等吧。”
弘書卻不停, 也不回他的話,隻一味往前走。
朱意遠不敢伸手攔他,隻能一邊急一邊跟著勸, 奈何他主子充耳不聞, 隻能白費唾沫。
永壽宮的人看到弘書也很驚訝,如今眾人推舉六阿哥為太子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所有人都等著那一道聖旨呢,六阿哥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驚訝歸驚訝, 也沒有人大聲喧嘩或者大聲通報弘書來了,隻因皇後病這一年多來,弘書早就吩咐永壽宮的人要保持最大的安靜,他來也不必一路通報。
所以直到他走進正殿的東次間,烏拉那拉氏還不知道他忽然來了。
“綁緊一些。”烏拉那拉氏聲音無力地吩咐道。
碧珠不忍:“您本來就痛,再綁緊一些……”
烏拉那拉氏強打著精神道:“無妨,我現在無力,綁緊一些,背才能借著這力道挺直一些。今兒可能會是小六的好日子,我一定得精精神神地,讓天下人看看,小六是有福氣的。”
碧珠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淚,宮內宮外都在盛傳皇上如何寵愛六阿哥,又有誰知道,她們娘娘對六阿哥的一片慈母心呢。病前不說,隻說娘娘生病後,多少個夜晚痛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牙齦都咬出血了,對外卻一點軟弱都沒漏過,從沒對六阿哥和皇上說過一聲痛;不管太醫給開了多少湯藥,那些藥的味道她隻聞著就想乾嘔,娘娘卻每次都麵不改色地一口乾了;明明喝了藥根本沒有胃口吃飯,娘娘卻還逼著自己下咽,就算吐了也隻是漱漱口然後繼續吃;隻要是太醫說可能會有效果的,不管多痛苦,娘娘都會堅定不移地執行。
其他人若知道自己得了這種絕症,恐怕第一時間就崩潰了,然後破罐子破摔。娘娘卻連情緒不穩都不曾有,從始至終都是積極配合一切治療。
碧珠一度為娘娘的求生意誌震撼,畢竟她曾經見過娘娘心如槁木、生死無畏的樣子,她以為娘娘麵對死亡會灑脫、會從容、會豁達,唯獨沒想過會是這種咬牙掙命的樣子。
直到有一次娘娘發燒病糊塗了,嘴裡卻一直念著:“不能死,我得活著,我活著小六才是真正唯一的嫡皇子,小六需要一個活著的皇額娘,小六不能守孝,不能有繼後,我不能死、不能死,我得活得久一點,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那時她才明白,娘娘為何如此狼狽卻還拚命都要抓住一切機會,隻為多活一天。
從回憶中掙脫,碧珠咬牙準備給娘娘綁緊一些,就聽到一道哭腔:“額娘!”
烏拉那拉氏一愣,連忙提著力氣高聲應道:“唉,額娘在呢,小六怎麼了?”然後著急地拍碧珠,“快去、快去看看,小六怎麼哭了,是不是出事了!”
碧珠被她催得急,慌忙之下沒考慮就鬆開手起身準備出去,烏拉那拉氏本就氣力不足,此時一失去支撐根本坐不住,直直往後倒去、砸在床上,‘咚’的一聲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娘娘!”碧珠嚇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停止了。
弘書聽到此聲,再顧不得規矩禮儀,簾子一掀就衝了進去:“額娘!”
烏拉那拉氏這一下砸的結結實實、頭暈眼花,好在她病後,為了令她更舒服一些,弘書想方設法給她弄了舒服的簡易版‘席夢思’,又命人給她鋪上厚厚的十幾層毯子,那架勢堪比豌豆公主,所以烏拉那拉氏這一下雖砸的結實,卻沒受傷,頭暈眼花一會兒後就恢複了正常。
弘書早被嚇死了,一邊撲在床邊叫額娘,一邊大聲讓人去叫太醫。
“彆叫。”烏拉那拉氏費力抬起手,阻止道,“彆叫太醫,我沒事,彆叫。”
“額娘。”弘書眼眶通紅,除了叫人什麼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