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傳鐸麵上一派平靜, 但緊緊盯著門口的視線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焦灼。
忽然,門簾輕微晃動了一下, 然後被掀起, 孔傳鐸手撐著身側讓身子起來了些,看到孫兒的臉從門簾後露出。
鬆了口氣,正打算恢複先前的姿勢, 下一秒卻發現孫兒的表情十分恍惚。
他一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情況如何?”孔傳鐸不等孫兒走進就問道。
孔廣棨卻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他走到祖父床前,靜靜地站了半響,才張口道:“還……算順利。”
孔傳鐸微微皺眉:“那你為何這副表情。”
孔廣棨對上祖父的眼:“因為……太子殿下的想法與我們所猜的相去甚遠……”
……
“殿下是說,要在蒙古各部辦孔子學院?”莽鵠立的語氣很奇怪,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在那日朝會後就等著太子這邊的人去找他, 結果左等右等不見人來, 最後卻是被太子直接召到了詹事府。
“對。”弘書十分敞亮地道, “前陣子朝上不是在商量宗學和旗學隻是嗎,孤便順道查了一番蒙古各部的情況,隻能說是十分嚴峻啊!莽鵠立大人,您作為屹立朝堂幾十年的老臣,應當對這些年科舉武舉中蒙古學子的人數之少十分清楚。當然,孤知道, 蒙古各部生於草原、長於草原,自有一套生存的體係,即便不從科舉出仕也能有一番天地, 但您也應當知道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如今去病城已立,未來,朝廷在北方投注的心力隻會越來越多,當大批的百姓遷徙過去, 蒙古各部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一些影響,就像如今的湖北湖南兩廣的土司一樣……”
弘書一邊說,莽鵠立一邊在心裡點頭,雖然他不是從科舉出仕的,但能走到這一步,他讀的書並不比那些正統的儒生少,他當然知道,殿下說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為蒙古著想的好話,甚至可以稱得上的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
但他麵上卻仍保持著冷靜,因為他明白,他今日來,就是漫天要價的。所以,隻給一座孔子學院?不夠,遠遠不夠。
“殿下所言有理,隻是不怕殿下笑話,我蒙古族人自小長在馬背上,實在於讀書一道不甚開竅……北邊鄂羅斯狼子野心,這兩年隻是因為內部動蕩所以沒有動作,等內部蕩平隻怕會卷土重來,介時我蒙古各部就在前線……十分願為朝廷效力,隻是矢少甲薄,而鄂羅斯人火器良多……懇請殿下允蒙古各部選派精兵良將入火器營受訓學習……蒙古各部自□□時期就姻緣不斷,科爾沁部、葉赫部等這些年有感於皇家的恩賜,無以為報,得知皇後娘娘病情好轉,王府格格便想前來為皇後娘娘侍疾……”
這是既要火力配備,又要在他的後院占個位置。
弘書心裡和明鏡一樣,早猜到莽鵠立所代表的蒙古各部大概會提什麼條件,也早有準備。
不過談條件嘛,當然不是一次會麵就能定下,今天不過兩方互相通通氣,探探各自的底而已,因此在發現談話無法寸進的時候,莽鵠立就識趣地告了辭,準備先回去和背後的一堆人交流交流信息。
好消息,太子有所退讓。
壞消息,太子退讓的方向不是他們最想要的。
莽鵠立走後,尹繼善和明安圖聯袂而來,相比起尹繼善的淡定,明安圖就顯得有些忐忑。
“殿下,莽鵠立大人是何態度?”尹繼善詢問道。
弘書抿了口茶:“漫天要價。”
明安圖感覺屁股底下多了幾根針:“……他還要什麼?”他先排除了聯姻,這件事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必選,畢竟蒙古各部因為這個在大清前三任皇帝身上吃到太多甜頭了,不怪他們念念不忘。
“想要火器營的配置。”弘書語氣淡淡地道。
明安圖倒吸一口涼氣,他可是知道的,車臣汗王才告了土謝圖汗王有異心。他不由有些著急,雖然他一心向著殿下,但也不想族人作大死啊:“殿下!他們應當不……”
弘書擺擺手,打斷明安圖的話:“你不必多說,孤都明白,隻要聽聞過準噶爾那一戰的情況,誰能不想要呢。”
明安圖鬆了口氣,殿下沒誤會就好:“那,殿下,可需要奴才透露些什麼?”
弘書沉吟了下,微微點了點頭:“你可以適當露一些口風,聯姻之事就不要想了,其他的,可以再商量商量。”
有了吩咐,明安圖心裡就有數了,他心裡也打定主意,雖然殿下說其他事可以商量,但他不可能那麼乾,一定得讓那群隻會醉生夢死、壓榨普通蒙古人的王公貝勒們明白,現在早不是以前了,殿下願意給好處已經天大的仁慈,彆得寸進尺。
在見莽鵠立之前,弘書就已經和屬臣們就此事的後續推演過許多,此時的情況也沒有超出當初預料,因此不再浪費時間多說,轉而說起彆的事。
“魏定國的情況查清了嗎?”弘書問道。
尹繼善聞言露出了個笑容來,道:“查清了,也是巧了,殿下,您猜魏定國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