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開門回家那一刻的感受依然留在腦海中。
莫奈怕黑,他們平常不管有沒有人在家,總會在玄關和客廳留一盞燈。
他下午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地這麼做了,卻忘了唐岫和莫奈今天都不會回來。
沒有熟悉的小狗的叫聲,一切都很安靜。落地窗的窗簾沒拉,夜色入侵,暖氣也沒開,房間裡很冷。
又明亮,又陰冷。
事實上,他明明經曆過很多像這樣回家的夜晚,還在讀本科的時候,每晚回來都是這樣。
甚至更糟糕一點,連燈都沒開,他也接受得很好,甚至並沒有出現“我可以接受這一切”的念頭。
可今天卻變得無法忍受。
宋修筠垂下眼簾,因為喝了酒,視線朦朧,幾度找不到要換的拖鞋。進屋打開暖氣,拉上窗簾。
之後沒有回房間,靠在沙發上,等家裡的溫度回暖。
沙發一側擺著唐岫買的音箱,他看了良久,伸手把它轉到開機鍵。
紅色的燈光閃爍,等待連上唐岫的藍牙。
可是唐岫已經回家了,之後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念頭在產生的那一刻,幾乎讓人覺得恐懼。
可惜他的大腦在酒精的催化下疲憊到極點,燈光有節奏地閃爍著,像是真對他的一場催眠。
最後就這樣在暖氣還不夠均勻的、忽冷忽熱的沙發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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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岫這一晚也睡得不太好。
跟沈穎則說完下午慘絕人寰的場麵後,怕哭太大聲吵到隔壁的唐峪,隻能小聲悶在鼻間抽噎。
“害……這,呃,也沒辦法吧……你一開始不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了麼……”沈穎則沒有暗戀長跑還被拒絕的經曆,實在很難評價,語塞半天,憋出了個屁。
“我是準備好了,可是我還、是有一點僥幸心理的……”唐岫話都說不完整,光是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就覺得自己實在昏了頭,“早、早知道就不、不聽你騙了……”
“這怎麼叫我騙你啊,你說了也好啊,不能成就拉倒唄,你總不能再暗戀人家十年吧?你想想十年之後,他得多老了啊,頭發都白了吧?”沈穎則跟她講道理。
唐岫聽他這麼一說,哭得更傷心了:“我寧願再暗戀十年……現、現在跟他表白了,還被拒絕,我就不能再喜歡他了……”
“為什麼不能?”沈穎則跟她說相聲似的,還帶捧哏。
“萬、萬一以後被他知道,我成什麼了……死纏爛打嗎……我也沒有這麼沒尊嚴吧……”
唐岫的腦回路實在讓人搞不懂,從被子下伸出手,找到床頭櫃上的紙巾,“刷刷”抽了兩張,接著在被子下抹眼淚:
“你說做人怎麼這麼難啊……你也不能強迫彆人喜歡你,這也不是他的錯……他還跟我道歉呢……”
唐岫說到這句,簡直想把下午那個告白的自己揪出來塞到地縫裡,臉上燙得厲害,幾乎覺得恥辱。
太恥辱了……對著不喜歡自己的人告白,然後聽到他說“我們不合適”,她這輩子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
所以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了。
唐岫把紙巾丟到床邊的垃圾桶裡,拽住沈穎則的睡衣,跟她確認:“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你約一個車,我再問問我媽媽能不能把我移民到澳大利亞,這輩子不想回來了。”
“寶彆哭了,他不喜歡你是他眼瞎,活該這輩子孤寡。”沈穎則聽她說了一晚,實在有點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之前不就跟你說了麼,有學弟追你乾嘛不答應……你也彆把這事想得太嚴重,以後跟那個老東西老死不相往來,多談幾個年輕的,保準你兩個月就忘了他姓甚名誰。”
唐岫擦乾眼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體諒她今晚陪自己,抽噎了一下,開口放她去睡覺:“嗯,你說得對……我們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對對對,睡覺就對了,你多想點好的,”沈穎則獲得她的特赦,在枕頭上調整了個合適的姿勢,閉上眼睛給她畫餅,“等我們一覺醒來,已經在延吉吃烤肉了,沒準隔壁桌就是大帥哥,你火速豔遇了跟老男人886。”
“嗯……”唐岫應著,在黑暗中扁了扁嘴。
她一直都沒睡著,在某一刻,幾乎產生了對某人的怨憎。
都怪他。
要是他能喜歡她一點,就不會有這樣的一出了。
她哭這一下午,都是他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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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宋修筠的手機鈴聲常年是係統默認的音效,在睡夢中聽見這個聲音,眼睫條件反射地顫了顫,循著聲音找到口袋裡的手機。
光線刺眼,眼睛還看不太清東西,他接通電話,下意識喊她的名字:“唐岫?”
“什麼?是我,趙贇。”對麵傳來男人的聲音。
宋修筠一下子安靜下來,大腦遲鈍地開始運轉,良久後應了聲:“……嗯。”
“你飛機落地了嗎?館長問要不要等你吃午飯。”對方又問。
“飛機?”宋修筠張了張口,才注意到喉嚨刀割似的疼,蹙起眉心,問,“現在幾點了?”
“幾點?十點半了啊,怎麼了?”他一向是個守時的人,趙贇被問得自我懷疑起來,看了兩次腕上的表,才回答。
宋修筠聽到這個答案,閉了閉眼。
他的飛機好像是早上九點的。
末了低歎一聲,嗓音沙啞得厲害:“不用等我,我晚一點到。”
“不是說今天中午嗎?你怎麼了你,昨天晚上乾嘛去了?”趙贇聽出他聲音不對勁,問。
“睡過了,沒趕上。”宋修筠動了動手臂,睜開眼睛,看清自己竟然睡在沙發上。
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來的,幾乎記不清楚了,隻覺得胸口鈍鈍地疼,並不是太好的回憶。
“你睡過了?稀奇啊。昨晚有飯局,喝酒了?”趙贇知道他不是會出門鬼混的人,一猜就準。
“嗯,身體不太舒服。”宋修筠回答,實在沒力氣再說話,輕說了句“先掛了”,便放下手機。
額角是滾燙的,視線也模糊,他找到唐岫的微信,辨認了好一會兒,發現她還是沒有回自己的消息。
之後想坐起身,又感到一陣目眩,險些磕到沙發角,渾身上下都虛浮。
靜坐了一會兒後,宋修筠找回一點平衡,起身找到家裡的藥箱,給自己量了體溫。
39.5度。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發燒是什麼時候,可能還在上小學。
大概是昨晚著涼了,又喝了酒,才會燒到這個溫度。
宋修筠垂著眼簾把溫度計放回去,手指翻了翻,找到箱子裡的退燒藥。
頭重腳輕地起身去廚房燒水,沸騰的水聲更讓人覺得渾身滾燙,吞下那粒藥片時,喉嚨又一陣疼。
之後拿出手機改簽了機票,回房間洗漱,收拾好了行李,便帶著保溫杯和藥坐車去趕飛機。
途中在車上睡了過去,好在司機出聲提醒他。
中間怎麼過安檢跟候機也記不清了,隻知道頭暈,眼前花白一片。
唯一記得的是坐到正確的位置上,係好安全帶之後,他在退燒藥的藥效下撐著沒閉上眼睛,又拿出手機給唐岫發消息:
【我去廣漢了,後天回來】
後半句【等我回來,我們當麵談談吧】還沒打完,他的綠色對話框一旁赫然冒出一個鮮紅的感歎號。
宋修筠蹙起眉心,正擔心是不是飛機上信號不好,消息沒發出去,係統提醒隨後告訴他: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饒是他燒得再糊塗,這句話的意思他還是知道的,他被唐岫拉黑了。
宋修筠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眼下的膚色因為高熱而微微泛紅,手指懸在發送鍵上,後麵半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再發出去。
就算發出去了,她也收不到了吧。
她好像不想再跟他說話,手機上都不願意,更彆說當麵了。
良久後,宋修筠撥通唐岫的電話,才拿到耳邊,提示音就告訴他對方正在通話中。
飛機開始緩慢滑行。
他等了幾分鐘,頭疼得快要裂開,又打了一個。
仍然在通話中。
乘務員提醒飛機即將起飛,請乘客將手機調至飛行模式或關機。
他沒辦法,隻能掛斷。
飛機飛行的時間並不長,他闔眼睡了一會兒,常有的耳鳴便逐漸消失,睜開眼睛。
落地後的第一件事還是打她的電話,依舊在通話中。
宋修筠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什麼了,上網搜索“電話一直忙音是為什麼”,搜索引擎代替唐岫回答他:
“你的電話被設置黑名單,建議換個電話打。”
發燒的感覺並不舒服,喉嚨疼,口渴,腳步發軟,思緒凝滯,身體叫囂著讓他找一個地方倒下來昏睡不醒。
宋修筠放下手機抬起頭來,大概是燒得太久了,眼睛一陣發乾,轉頭看了眼身後與機艙相連的玻璃通道。
他在這一瞬間什麼想法也沒有了,想飛回去,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