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攝與路滑(1 / 2)

“所以你為什麼又同意來直播了?”

十分鐘後,一處爛尾樓盤地,賀止休打著巴掌大的手電筒再次問道。

從公園離開起衛一一就沒再與他們同行。

一是這人行為風格實在頗具“後現代藝術感”,走一塊兒很容易招來周遭行人側目回首;

二則是衛一一路上就開了直播,也不知道是生怕路煬這個隻付了滑板宣傳錢的人進了多餘的鏡頭,還是為了展現自己的特立獨行,以便與直播間觀眾互動,出公園開始就步伐飛快,一路全靠賀止休手裡的實時共享定位,才能勉強瞧見人影。

這處爛尾樓盤十之八九爛了有十餘個年頭,方圓五裡內用荒無人煙稱呼都不虧,四麵八方全靠馬路邊的路燈照亮;外圍圈了層硬塑料板,上頭貼著的廣告顯然曆經種種風吹雨打,褪的幾乎隻剩黑白色。

路煬拽開一處開裂出一道大口的塑料板,低著頭率先鑽了進去,撲麵而來的塵土讓他不自覺眯起眼睛。

等把被塑料板弄歪的帽子擺正後,他才答道:

“直播又不用露臉。”

跟著鑽進來的賀止休微微一頓,不由偏頭看了眼路煬的裝束——黑t黑褲與黑色板鞋,頭頂板正後的鴨舌帽似乎壓得比先前還要低幾分,紅綠燈時短暫露出的臉再次被口罩遮的嚴嚴實實。

彆說臉了,連眼睛都幾乎瞧不見。

賀止休不禁失笑道:“行吧——那你是幫人麼?還是兼職做外快?”

四周漆黑如注,腳下雜草叢生,間隙裡堆滿了各種水泥塊與碎石瓦礫,幾乎找不到一條稍顯平整的路來。

路煬不太喜歡被人刨根問底,尤其是被剛認識沒幾分鐘的人。

當即托著滑板往旁邊一杵,冷冰冰道:“你晚上飯吃鹹了?話這麼多。”

賀止休從善如流道:“黃燜雞米飯,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鹹。”

路煬腳下險些磕上石頭:“……”

草。

這什麼神經病?

這時遠處一側燈光驟亮,緊接著是衛一一扯著嗓子的吼叫:“你們倆在後麵乾嘛呢?”

路煬不想吼,索性背對著賀止休手電筒的光,擺了下手示意他們聽見了。

剛抬步往前,身後賀止休突然問:“是你自己跟他定好了說直播不用露臉的麼?”

路煬頓了下,反應過來賀止休說的是衛一一:“算是,怎麼?”

“算是?”賀止休眉峰一揚:“不是你自己跟他對接的?”

路煬偏頭看他。

“唔……那你待會搞不好有點麻煩。”

賀止休意味深長地看他:“沒有背後說人的意思——但據我所知,他這人可比我素質差多了。”

路煬當然知道衛一一素質不行,但凡行點兒,也不至於遲到半小時還擺個臭臉。

但他今兒隻是來配合滑板宣傳,到位就行,並不打算靠什麼直播一炮而紅,也沒有跟衛一一打好交道的意思。

要不是突然冒出個賀止休,大抵這一夜他連話都不會講兩句。

畢竟來前周姨說了他可以不用發言,口頭念詞這活兒是主播負責的。

衛一一選的直播地是處弧形深坑,從樣式結構上看,以前大概是想建成泳池或人工湖的,連地下管道都挖好了。

如今時過境遷,坑中鋪滿了枯枝敗葉,塵土與碎石被衛一一先一步抵達的團隊助手清理乾淨。

但燈光下,依然可以窺見許多深淺不一的凹坑。

“你先準備一下,等一哥那邊跟觀眾說完詞,指示一下來你就可以開始了。”一位個頭不高,但身形柴瘦剃著板寸的男人走來冷漠道。

路煬勾著口罩點了點頭。

緊接著這位柴瘦板寸腦袋朝路煬身邊一轉,冷漠的五官瞬間由冬轉春,對著賀止休堪稱溫柔地眯眼笑起來:

“賀攝,你看燈光還有啥要調整的不?一哥希望您今晚務必把他拍的好看點,好久沒上微博營業了呢!得添點逼格。”

“夠了,我一會兒自己找角度吧,你們忙自己的就行。”賀止休禮貌道。

柴瘦板寸立時點點頭,又殷切地好言好語數句,隨即看也不看路煬一眼,轉身就走。

等人背影遠去後,路煬才瞥著他:“賀攝?”

賀止休挑著眉:“有事麼路滑。”

“……”

路煬:“滾。”

“這麼冷酷,”賀止休低笑了聲,旋即揶揄地看著路煬:“這下放心了麼,我的任務不是拍你,而是拍那位網紅主播。”

他頓了頓,玩笑似得又說了句:“我拍照收費可是很貴的。”

路煬眉梢微揚,打量似得在對方身上遊移一圈,最終停在賀止休手中托著的單反相機上。

直至不遠處的衛一一小助理發出提示聲,他才輕緩道:

“想拍我滑板照也是很貴的。”

賀止休不由“哦?”了聲:“多貴?”

“千金不換。”

緊接著就聽“咣當!”一聲重響,滑板四輪重重落地,少年如弓弦般在夜色下飛馳而出。

瀕臨深坑邊緣之際,路煬驟然一個急刹,連人帶板原地陡轉一百八十度,直至一側板底壓住邊緣線,與坡道形成直角,滑板四分之三與他整個人一同懸空於半空——

“嘩!”

少年身形傾斜的瞬間,塑料滾輪失控般朝下疾馳飛出,一路徑直抵達足有三米深的最低處,頃刻又借著下墜的慣性,如履平地般傾斜著攀上對岸的弧形上坡。

“咣當!”

又是一記重響驟起。

隻見路煬臨近終點時陡然調轉身形,朝著來時的方向下墜盤旋。

岸邊聳立的人工白熾燈投照而下,拉出一道深色黑影,月色下就這麼跟隨著路煬的身形伸縮自如。

肉眼望去,那速度快的幾乎要在虛空中留下殘影。

時間仿佛轉瞬即逝,又似乎被拉得很長。

不知過去多久,在周遭靜謐的隻剩滑輪滾過地麵發出的悶響之下,路煬出乎意料地疾馳至來時下墜的坡麵處,那裡岸邊架著衛一一正開著直播的手機。

而屏幕後方不遠處,則站著賀止休。

匆忙一瞥間,隻能看見對方掌中托著攝人的長筒鏡頭,半張臉被遮在相機後方。風從左側向右刮去,額發飛舞下的目光卻直眺前方。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在拍,還是在看。

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路煬突然抬起了頭,耳邊發梢飛揚,銀色耳扣跟隨動作,在月光下拉出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輕盈弧光,被遮擋在帽簷下的雙眸毫無征兆躍入鏡頭中。

須臾之間天地黯然失色,唯有少年眼裡光芒閃爍。

直播間彈幕好似停滯了一刹。

下一刻,少年眼皮輕輕一闔,俯身下腰,長臂一伸五指勾住板麵——

“咚!”

幾近三百六十五度的半空轉體,紅黑相交的板底貼紙毫無征兆映入直播間,周姨店中那碩大的logo塗鴉如一柄重錘,透過屏幕,重重砸進了手機另一頭的觀眾眼底。

【臥槽牛逼!】

【滑板直播?這特麼雜技直播吧!?】

【誰家的板子給我呈上來,姐姐也想這麼起飛!】

……

五顏六色彈幕倏然填滿整個屏幕,連帶周圍現場圍觀的幾個小助理都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唯有路煬仿佛沒聽見一般,連人帶板一氣嗬成地上坡停刹,旋即才在鏡頭照不到的地方拉下口罩,微微喘息換氣。

“給。”

柴瘦板寸不知何時走來,遞了瓶水。

路煬無聲瞥他一眼,接過擰開:“謝謝。”

半瓶水下肚,胸腔中鼓噪的心跳聲也壓下了不少。

路煬擰緊瓶蓋,正要問是不是結束了,就見柴瘦板寸滿臉為不自然地放下手機。

“一哥剛剛發微信過來,”柴瘦板寸舔了舔唇,說:“要你再滑一次,但這次不能戴口罩,得露臉。”

路煬登時眉頭一皺:“滑可以,露臉不行,之前談好的。”

“這不是觀眾強烈要求嘛,”柴瘦板寸仿佛生怕他不信,還掏出手機調出直播間。

隻見上頭五顏六色的彈幕幾乎填滿整個屏幕,無一不是在對剛才的滑板表演發表讚慕。

但沒過兩秒,又立刻被高呼著露臉的彈幕所填充。

【那雙眼睛,我保證口罩下麵是個帥哥!】

【a死我了!滑手是個alpha吧!?】

【反正不可能是omega——要是omega能滑成這樣我倒立洗頭】

【11快讓我們看看帥a的臉!】

……

“你看吧!”

柴瘦板寸說罷,視線不受控製地瞟向路煬。

大燈都立在後方,這側正好昏暗一片,唯一的光源大概就是頭頂高懸於空的明月。

少年口罩下的模樣實在漂亮的有些驚人,饒是這點聊勝於無的月光也可以格外清晰地辨彆出是何等的好看。

因為剛劇烈運動完的緣故,額上沁著幾分汗水,滑落時恰好遇上眼皮眨動,好巧不巧滴落在了眼睫之上。

柴瘦板寸幾乎有一瞬的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