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自我(1 / 2)

第28章

“渣男”路煬說到做到,隻見他話音落地,便扭頭一馬當先走出數十米,絲毫不見半點等候垃圾桶旁、足足愣怔好片刻的賀止休的猶豫。

直至最後一道悶雷從頭頂滾過,細雨漸漸由弱轉停,天邊密布許久的烏雲終於被風吹裂出一條縫,細若遊絲的陽光穿針引線般刺入鵝卵石道兩側,賀止休才終於緊跟著路煬的步伐,踏入了回程途徑的植物園。

茂盛樹冠如天然篩網,將陽光過濾成細碎星片,在水光淋漓的地麵折射出寸許光芒。

“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很冷酷無情,”

賀止休右側臂彎夾著那份要命的檢討書,明明應該是在緊追前頭路煬的步伐,卻仗著那雙逆天大長腿,愣是走出了閒庭信步的感覺。

他倆手揣在衣兜中,視線略微向下,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路煬漆黑的發頂。

明明主人性格冷淡又毒舌,黑發卻一反常態的格外柔軟溫順,隨著動作與風輕微飄晃,三不五時便沾上碎光打落在肌膚處。

賀止休盯著那一縷搖擺不定的發絲,眼錯不眨道:“正常情況下,這種時候不應該說點好聽的,撫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麼?”

隻聽前方路煬悶哼一聲,冷冷說:“我都是渣男了,撫慰什麼心靈?”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路班長?”

隻見賀止休眉梢一揚,轉而又道:

“可憐我苦守寒窯十八載,三餐野菜隻盼君,結果僅僅一封檢討書的功夫,你就把我們的定情信物轉贈給了第三人……嘶,怎麼還急眼了呢?”

“戲癮上來了自己滾去升旗台下表演。”

路煬收回踹空的腳,隻覺眉角突突地跳個沒完,吸了口氣才壓著脾氣冷冷道:“……你又沒說不能給彆人吃,下回多餘的少往我這兒塞。”

賀止休卻是直直望向他,頃刻後突然說了句:“那可不是多餘給你的。”

頭頂厚雲驟然滾過一聲悶雷,上方盛著雨水的枝葉仿佛在這一刻終於瀕臨極限,不堪重負地朝下歪斜而去,嘩啦幾道水聲沉沉打落在前方的鵝卵石上。

路煬下意識後退一步,動靜間,隻來得及捕捉到賀止休似乎說了句什麼,但沒聽見具體內容。

眼下不由蹙眉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賀止休頓了頓,隨口道。

前方雨水尚未停息,垂落在地時發出輕微的滴答聲。賀止休朝邊側挪了幾步,示意路煬靠後站,旋即話鋒一轉:“就是突然感覺有些新奇。”

路煬瞥他:“什麼新奇?”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跟人分享小零食這種東西,”賀止休挑著唇故意逗他。

他確實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表演起來堪稱收放自如,前後不過半分鐘的功夫,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已然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與過往毫無差彆的清淺笑意。

儘管在路煬看來也仍舊十分欠揍。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他又說:“刷新了我對社恐的刻板印象呢。”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路煬徹底懶得再搭理這貨,凍著臉頭也不回地跨過了落水區,聲音凍得比風還冷:“說話時隨手給的。”

賀止休上前與他並肩,靠近時又順手撥開路煬斜上方、另一簇墜著雨水的枝葉,若有所思地問:“關於他終於徹底坦然麵對自己其實是個Omega這件事麼?”

路煬略微一頓,不由朝他眯了眯眼。

“湊巧聽見的,”

賀止休像是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輕笑著甩去了手背上的水漬:“畢竟記人臉真的很枯燥,本來是趁著教導沒注意,想看下你走了沒的。”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白棲正低啞著聲音,講述著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往事,與不知道的路煬。

故事劇情甚至有些老套,唯獨提至路煬反應時的描述,又變得格外生動真實。

十數分鐘前少年的身影杵立在走廊之上,隔著氤氳水霧的窗戶,隻能窺見寸許側臉,寬大厚重到根本不貼臉的鏡架下方眼皮微垂,濃黑如鴉羽的睫毛投下細不可查的陰影。

然而麵對白棲似有若無的憧憬與羨豔,路煬也隻是略微抬頭望向遠方。

一如既往冷淡的麵容上既不見被白棲誇耀後的欣喜,也不見對方敞開心懷講述往事與內心掙紮後,誰人都忍不住的安慰與同情。

他平靜的仿佛隻是站在戲台下方的觀眾,任憑台上劇情再纏綿悱惻惹人動容,心底始終清醒的意識著,這都隻是一場戲。

不論虛假或真實,僅僅因為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屏障。

直至後來白棲終於住了口,賀止休站在窗戶內側,隔著氤氳水霧,終於看見對麵的路煬略略抬起頭。

“人無法選擇出生與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也無法決定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與偏見——但偏見之所以是偏見,就是因為主觀想法並不代表客觀情況;我們可以選擇是否歸順於此,亦或歸順自我,”

少年聲音清冷低啞,裹在沉沉雨幕中從窗戶另一端傳來,其實是有些不清晰的。

但那一刻,賀止休站在窗簾後方的視角盲區,隔著無數雜音,卻能聽得尤為清晰。

他看著路煬終於側過麵龐,那張明明生的格外漂亮,卻從初遇起便掛著事不關己的冷淡臉龐,忽地露出了一抹極為清淺的笑意。

“恭喜你,”

隻見走廊上,路煬半倚著牆壁,衝白棲伸出了手,薄唇邊緣微微翹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弧度。

浩瀚雨勢與氤氳水霧在這一瞬如潮水般褪去,隻餘路煬的麵龐與聲音,逐漸在賀止休五感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啪。”

一聲細微輕響,白棲似乎握住了路煬的手。

緊接著是路煬流水般清淺冷淡的聲音:

“……選擇了自我。”

·

“啪!”

一記重響巴掌兜頭蓋來,緊接著是

宋達幽怨無比的質問:“你倆偷溜居然也不叫我一聲,

知道我在原地苦苦尋覓了多久嗎!”

下課鈴恰在此時劃破上空,

孜孜不倦的早讀聲霎時一哄而散。

賀止休避開了即將擦過的教室前門,回頭好奇問:“多久?”

宋達眉峰緊鎖,痛心疾首地掌心朝外比了個巴掌:“整整十分鐘!”

“……回頭彆告訴你媽這麼屁大點地方你都能苦苦尋覓十分鐘這事,我擔心她一個血壓飆升給你嵌水泥牆裡。”路煬冷漠無情道。

宋達:“……”

“那我不是為了再好好欣賞一下莊小品和洪新那倆傻缺吃癟的樣子麼?”

宋達一臉感慨萬分地拍著路煬肩膀:“你這種孤狼是不會懂得這種樂趣的。”

路煬是個完美奉行“關我屁事”與“關你屁事”八字諫言的絕對孤狼,他的冷漠與獨來獨往幾乎刻在了基因裡。

從宋達認識路煬起,就發現他這人既不關心他人為何欣喜,也不在意彆人為何吃癟——即便後者是他討厭的人。

因此清早,剛被彌勒佛親自提拉進教導處時,莊小品在看見路煬時,神色與態度就帶上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與排斥感。

顯而易見那天在餐館的嘲諷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以至於從跨門而入的那一刹,莊小品便做好了隨時再起衝突、且堅決不能再輸的心理準備。

卻沒料到路煬從頭至尾,彆說跟他起衝突了,幾乎連半絲餘光都沒留給他。

大學霸活像在鏡片上裝載了什麼過濾係統,直接把莊小品這個人從頭發絲到腳後跟,統統從視線中過濾清除,比空氣還要空氣。

“可惜你們走得太快,沒看見莊小品那臉,”

宋達嘖嘖感歎道:“黑的跟特麼鍋底一樣,出了門還差點跟楚以維起衝突,結果剛開口又被彌勒佛給噎回去了。”

賀止休眉梢一揚,奇道:“他倆還有什麼衝突?”

“就轉學那事兒唄,”

宋達作為八卦小達人不是沒原因的,當即興致昂揚地說:

“白棲被爆是Omega那天不是有人拍到他家長來接他的照片麼,據說那張其實就是莊小品那貨借機偷拍傳播出去的。”

這事兒路煬也是頭一回聽說,不由偏頭看向宋達。

賀止休頗為意外道:“不是齊青樂?”

“不是,”

提起齊青樂,宋達心情一時間頗為複雜,抓著頭發道:“齊青樂光是散播個Omeg傳聞就廢了幾天勁兒醞釀,何況他跟白棲也不熟,三班和一班連科任老師都不是一批,白棲家長什麼時候來他也不知道,估計是想拍也拍不著。”

“但要這麼說,我倒是有個問題很好奇。”賀止休突然說。

“啥?”

“莊小品原先不是和楚以維關係很不錯麼,而白棲跟楚以維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就算因此同仇敵愾地敵視白棲,甚至想對他做點什麼微妙的事,那也應該是

在之前做才對,”

賀止休眯著眼若有所思道:“但他卻偏偏選擇了白棲和楚以維關係轉好——甚至大概率在一塊兒的節骨眼選擇橫插一腳。”

“……”

宋達沉默片刻,試探道:“可能是因為他在這時候才抓住了白棲其實是O裝A這個把柄???”

“那楚以維來食堂找茬的時候,他怎麼又一臉沒事兒的跟上來呢?”

賀止休意味深長地看他:

“總不會是跟齊青樂一個理由吧——比起白棲好不好,更介意白棲有沒有和楚以維好,事兒做了又怕敗露,理由是擔心被楚以維討厭?”

宋達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刹那間他隻覺自己靈魂被人吊在半空咣咣抽了八百十掌,晴天霹靂間眼前猶如走馬燈般湧過無數“戀愛聖經”。

——前有尚在繈褓,就被他媽抱在懷裡觀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瓊瑤影視;後有昨晚剛躲在被窩中,一口氣追到淩晨三點的《Alpha學渣總是對我狂追不止》。

“……我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