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最好的鐵子(1 / 2)

傍晚時分。

路煬啪嗒一聲拍開燈管,冷白光線瞬間驅散滿室幽暗。

與上一回淩晨時分的寂靜不同,正值傍晚,下班與放學的紛紛回歸,屋外暴雨連天,樓裡鍋碗瓢盆叮當作響,泥土腥氣混著誘人油煙,填滿整條樓道,開個門進屋的功夫,順便中和了下室內的冰冷空氣。

路煬將手中濕漉漉的傘擱置在側,南方冬日的雷雨天毫無規律,陵園短暫的歇止沒持續很久,等他們踩著閉園的尾巴離開時,那條能讓餘暉勉強穿過層層厚雲的吝嗇裂縫,已然被再次縫合,傾盆大雨即刻劈頭而下。

他們杵在大門口撐著傘侯了近乎半小時,才終於等來一輛願意過來的網約車。

然而校服外套依然被濺濕的冰冷。

從袖子到衣擺,每一處都沾著雨滴未乾的痕跡。

而賀止休埋在肩窩處遺留下的痕跡,則成了濕痕最明顯的地方。

路煬不自主屈指在上頭輕輕抹了下,猶疑寸許,還是搭在了椅背上,旋即才轉身打開衣櫃,翻出一套乾淨的睡衣、

邁出房間時,隻見客廳空無一人。

而一早跟著他進門的賀止休,此刻竟還一動不動地杵在玄關處。

“你站那兒乾什麼?”

路煬不由看過去:“罰站??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屋內燈光明亮,但通往玄關的位置有一條走廊。

賀止休站在未開的燈下,頭頂兜帽遮住他大半麵容,隻露出一截下巴,陰影中他似乎反應了下,才後知後覺地抬眼望向數步之外的路煬。

陵園決堤之後的雙目仍舊透著赤紅,乍然望去顯出幾分罕見地呆愣,從模樣上看,仿佛還沒能從巨大的情緒中緩回神。

以至於直到路煬跨步走進,賀止休才輕輕眨著眼,嗓音沙啞地開口:

“沒有,我隻是……”

他話音突兀一頓,仿佛沒想好後麵要接什麼。

亦或者想好了,但在對上路煬眼睛時,湧上齒關的潛意識被他半途攔截。

“隻是什麼?”路煬耐心反問。

“……”

賀止休薄唇嗡動,好似在遲疑要不要說出口那般,片刻後才終於坦誠:“隻是在想,我該不該進去,該不該繼續靠近你。”

客廳燈光被走廊吊頂阻隔,恰好在玄關位置前落下一道鮮明的分界線,路煬停在一步之隔的光中,沒再繼續往前。

他抬眼直視賀止休雙目,眼錯不眨地輕聲反問:“那你想好了嗎?”

一門之隔的屋外嘈雜喧囂,老舊樓房隔音條件顯而易見的不行,家家戶戶開門複關的動靜伴隨著七嘴八舌的談話,接二連二的響起。

或笑,或鬨;或竊竊私語,或拔聲交談。

雷雨天與寒冬沒能阻止人間煙火,一如方才在陵園,寒風冰冷刺骨,也依然沒能阻止路煬掌心肩窩的滾燙。

“想好了,”

短暫靜默後,賀止休終於跨步上前,寬

大兜帽隨著他動作朝後滑落,他卻什麼也顧不上,踏出陰影,邁入光中。

靠近路煬咫尺距離時,他鼓起勇氣張開雙臂,無所顧忌地擁住了對方。

“你既然那麼說,那從今往後我就不離開你,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你,直到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我為止。”

“真的麼?”路煬忽然問道。

賀止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抬頭再說,路煬忽地微微偏頭,貼在他耳邊繼續道:“那我要是上了清北,你也跟我一起上麼?”

賀止休:“……”

“路煬煬,我發現你真的學壞了,怎麼越來越會往彆人痛處上戳了呢?”賀止休哭笑不得地抬起頭,轉而道:“這樣,我們不如提前打個商量。”

路煬:“什麼?”

“如果到時候你上了清北,你去上北大,”賀止休一本正色地盤算:“這樣我就可以去上北大青鳥,四舍五入,我在精神上依然陪著你。”

路煬:“……”

天晴了,雨停了,Alpha的嘴又覺得開始很行了。

好在這回終於長了眼神,眼見路煬表情愈發冰凍,賀止休及時適可而止,悶笑著搓了下路煬耳朵,邊賣乖邊哄著:

“開個玩笑,清北就清北吧,還能怎麼辦呢,接下來一年半我隻能頭懸梁錐刺股地奮起直追吧。”

然而頭懸梁錐刺股的宏偉悶響顯見隻能留到下周。

情緒噴發詢問路煬願不願意陪他去陵園時,賀止休其實沒有怎麼過腦,說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不可能的。

至少眼下不可能。

但路煬仿若一個奇跡。

他好似天生有一種能把許多不可能的事情化作可能的能力,於是當下,賀止休還沒來得及多言,少年已然點了頭,行動力飛速地拽著他找了池悅幫忙聯係老師。

揣著請假條離校時,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拿書包,倆手空空的走,如今又倆手空空的回。

全程裡渾身上下除了一台手機,再也找不出第二樣東西。

偏偏今天又是周五,從陵園出來時已然傍晚,再打車回去,抵達事估計天色都漆黑一片,學校更是人去樓空,指不定還得被逮住怎麼追問。

於是兩廂抉擇之下,路煬索性再次帶著賀止休回了自己家。

“進去左手邊第二間就是浴室,左擰熱水右擰冷水,沐浴露和洗發水都在旁邊,自己看字用,”路煬把衣服往賀止休手裡一塞:“沒多餘了,湊合穿。”

懷裡的衣服乾燥柔軟,色調是與其主人極其相襯地冷白灰。

賀止休上一次穿路煬衣服還是剛轉學來沒多久,校服洗空,私服快遞沒到,又沒有舍友,導致他不得不裹著毛巾,深更半夜站走廊上“乞討”。

那件黑T後來被他洗完曬乾,親手還給了路煬。

但時至今日再次回想,賀止休後知後覺地發現,在那之後,他似乎並未再見路煬穿過它。

也不知是因為尺寸確實太大了

,又或者純粹是沾染了他的氣息。

而他的一切,又對當時與現今的路煬而言,是分化路上的催化劑。

客廳寬敞明亮,Alpha抱著衣服不由自主的出神。

——其實不過短短瞬間的變化,但路煬仍舊敏感覺察:“怎麼了?”

“唔?”賀止休回過神,眨著眼道:“哦,沒什麼,就是在想這衣服我能不能穿進去,會不會有點小……”

他話音未落,就見眼前路煬目露凶光,臉色凍如二九寒天,一字一頓地危險道:“你是不是中午沒挨夠打,現在又皮癢癢了?”

嘴角處的淤青尚還隱隱作痛,學霸通常不動手,但打起人來卻毫不拳下留情。

賀止休立刻乖巧地閉上嘴,抱著衣服忙不迭地溜進浴室。

關門前,他忽然又探出頭,風馬牛不相及地問:“路煬煬,我需要鎖門嗎?”

浴室乾濕分離,門外還有道簾子隔開洗漱區與淋浴區,以便有人洗澡時,另外半側也能勉強繼續使用。

路煬下意識以為對方是在問他中途用不用洗臉,於是道:“不用,房間裡還有一個衛生間。”

“哦,那行吧,”

賀止休語氣還頗為可惜:“我還以為你待會可以過來一起洗。”

路煬:“…………”

水聲緩緩響起,路煬杵在沙發邊運了半天氣,才終於勉強平息將賀止休拎出來揍一頓的強烈欲望。

他摁著眉心深吸一口氣,正欲起身踏入臥室,一陣鈴聲陡然響起——是賀止休的。

老房子,隔音效果並不瓷實,浴室內的水聲也恰好停下,賀止休毫不意外聽見。

路煬正猶豫要不要拿起給他遞過去,就聽裡頭傳來喊聲:“你看是誰,我爸就掛了,其他的你接吧。”

出於教養,路煬極少碰他人的私人物品,尤其是手機這種東西。

即便與賀止休在一起這段時間,除非對方自己遞來,否則哪怕隻是瞄一眼,對於路煬而言,其實都是一種越界的行為。

浴室內再次恢複水聲,路煬遲疑稍許,還是伸手從外套兜中撈出。

出乎意料的是,來電顯示上既不是賀止休父母,更不是什麼詐騙電話。

而是宋達。

下午假請的匆忙,情緒又太紛亂,以至於醫務室一彆,路煬就徹底忘了與之聯係。

此刻一切真相揭露,情緒也重回鎮定,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當下在醫務室裡,除了賀止休的坦白之外,他也對宋達坦白了分化與交往的事。

路煬很少隱瞞什麼,也向來無所謂他人的看法,換做其他人得知,他大概率也就掃一眼的程度,甚至懶得再多餘給半個眼神。

但宋達畢竟從小認識到大,人生一多半時候都有對方的存在。

一時間路煬罕見地遲疑了瞬,眼見即將掛斷時,他才終於摁下接聽。

“喂?賀止休你他媽總算接電話了,你跟路煬跑哪兒去了?打他手機半天也不接,

還關機,微信也不回,你倆被人販子拐賣了嗎???”

“……”

“喂喂喂?被綁架了您就眨個眼——”

“我眨了眼你看得見麼?”路煬頗為無語地打斷,在宋達重新滔滔不絕前率先解釋:“我手機靜音了,後麵沒電,沒看見。”

宋達顯見被這意料之外的聲音驚的不輕,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啊,這樣,原來如此,那沒事了。”

他頓了下,而後又問:“但是我明明打的賀止休手機,為什麼是你接?”

路煬如實交代:“他在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