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找了個借口,“我去衛生所買點藥。”
“你也感冒了?”郝悅訝然。
“還好,去量個溫度看看。”
郝悅沒再說什麼,點點頭:“那你
去吧,注意安全。”
葉嘉下了車,寒風中,他身段修長、挺拔,衝鋒衣包裹住脖頸下頜,一頭烏發淩亂,背影落拓又分明。
郝悅挑了挑眉,從那輛越野車上收回視線。
彭明明還有點奇怪,“我屋裡就有溫度計和感冒靈,乾嘛不讓我說?”
“你說什麼說,”郝悅沒好氣的瞪他,“明天還想不想坐專車走了。”
“那當然想。”彭明明老實道。
郝悅:“想就閉嘴。”
……
梁特助買了個五塊錢的牛奶麵包,裹緊了外套,才從小超市出來,打算再買瓶水,眼角餘光就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一時汗毛直豎,差點沒拿穩麵包,“葉……葉先生。”
梁特助推了推眼鏡,自打被葉嘉發現身份,接著用這身份對付了沈知韞一把後,梁特助就不敢再小瞧葉嘉。
以前他覺得葉嘉是個剛出校園的學生,天性裡帶著學生氣的單純,現在可不敢再這麼想了,葉嘉明顯不是他想象中的溫和乖巧。
能跟沈知韞同頻合拍,某種程度上,葉嘉絕不是個好糊弄和好招惹的人。
“梁特助,”葉嘉衝他一笑,目光落到他手上,“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
梁特助不敢瞞他,“沈總在衛生所輸水,我來給他買點東西。”
“他感冒了?”
“體溫有點高,是發燒。”
葉嘉聞言一頓。
梁特助見縫插針,歎口氣,道:“聽醫生說是著涼惹得禍,再加上這些時日太疲憊,飛機飛了十幾l個小時,沒休息好,三餐也不準時,種種緣故堆積在一起,就扛不住了。”
說完,他悄悄去看葉嘉,正對上葉嘉似笑非笑地眼神。
梁特助:“……”
梁特助閉嘴,主動把麵包和熱牛奶遞給他:“我多嘴了。”
“沒事,”葉嘉沒接過東西,“你拿著吃吧,彆也累垮了。我去給他買點東西帶過去。”
梁特助一愣,隱隱激動,推了推眼鏡:“您要去看沈總……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
葉嘉走進小超市,買了兩袋麵包,輸液的人最好不要喝水,葉嘉不確定沈知韞會不會渴,還是給他買了瓶電解質水。
買完東西,他去了衛生所。
衛生所門口有一小片空地,水泥地麵,路燈幽幽,診所內空間不大不小,一個輸水大廳,擺著幾l排椅子,左手邊是藥房,右手邊是診室。
正廳角落坐著一個人。
屋裡暖氣開的高,沈知韞脫了外套,搭在手肘。他仰靠著座椅,闔目養神,眉頭微微皺著,周身散發著生人勿擾的冷淡氣息。
左手輸著液,細管蜿蜒,吊瓶才降低三分之一的高度,估計還要輸個半個多小時。
葉嘉坐到他左手邊,沈知韞沒睜眼,語氣有些疲憊,“你去休息吧,明天的會議暫時推遲,改到後天。”
他沒聽到梁特助利落的回應。
耳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聲音不大,沈知韞緩緩睜開眼,眼底倦意寥落,沉沉的側頭看去:“你……嘉嘉?”
沈知韞瞳孔一縮,葉嘉嗯了聲,已經把塑料袋撕開,淺褐色暄軟的麵包散發出淡淡香氣,電解製水也擰開瓶蓋,放到手邊。
“梁特助說你沒吃晚飯,”葉嘉道,“怎麼弄的?”
或許是發燒引起的,沈知韞臉色不正常,帶著病態的紅,眼眸一如既往幽深平靜,下眼瞼卻同樣因為疲倦、血絲,而顏色深濃。
他罕見的脆弱模樣。
修瘦分明的手抬起,溫度灼燙,輕輕碰了下葉嘉的指尖,便接過麵包,語氣中有些笑意:“謝謝。”
“昨晚吹了點冷風,”他沒有吃麵包,而是向葉嘉解釋道:“明天要回海市,輸水好的快點。”
葉嘉點點頭,拿起他的大衣,讓他穿上。
沈知韞眼底笑意漫開,想說些什麼,葉嘉便道:“知韞哥,你年紀不輕了,彆像年輕人一樣以為吹冷風是小事。”
沈知韞笑容一僵,神情掩映在角落的陰影中,好半天,他才若無其事的接過葉嘉手裡的大衣,披到肩頭,“也許是淋雨淋得。”
“嗯。”葉嘉沒多說什麼,看他披好外套,目光便挪了回來。
身邊,沈知韞在吃他買的麵包,吃的緩慢,偶爾會輕輕朝他看來,觀察他臉上的情緒,一塊麵包不大不小,剛剛好飽腹。
吃完,擰開瓶蓋的電解質水便遞過來。
沈知韞溫和的注視著他,“謝謝。”
“不客氣,”葉嘉也很客氣的回,“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笑容又僵住,沈知韞拿著水,插著針管的左手動了動,指尖蜷起一個弧度,又克製的放鬆,唯見手背上繃緊的青筋。
他喉結滾了滾,啞然:“嘉嘉,我們之間隻剩下責任了嗎?”
“不,”葉嘉說,“還有你的共同財產。”
沈知韞徹底安靜。
他靜了幾l秒,開始迅速回憶昨天與葉嘉的每一次對話。
很明顯,葉嘉還在生氣。
甚至因為他昨天的一些話,更加生氣了。
生病讓他的思維運轉遲緩,神經緊繃,注.射入體內的液體冰涼,他疲憊的無法精準聽出葉嘉話裡的意思,也無法針對這意思,進行補救和挽回。
沈知韞素來精通各種談判技巧,談判桌上無往不利,可以冷著臉,不緊不慢的駁回合作商每一項不合理的訴求。
隻是現在,新來的“談判商”與他人不同,他讓他心軟、珍重、愛護,比起談判,坦誠相待才是真正該做的事。
“嘉嘉,我又讓你生氣了嗎?”思慮許久,他有些謹慎的問。
葉嘉點頭:“嗯。”
“我該怎麼做。”沈知韞看著他,發燒使他看起來帶著幾l分憔悴,但他眼神溫和,氣氛也沒有昨天的緊繃與一觸即發。
在這空蕩蕩的衛生所裡,沈知韞披著大衣、輸著水,好像終於尋到了一點正確認錯、求得原諒的方式。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他右手挪動,輕輕觸碰葉嘉的指尖,溫熱的體溫交融,夜色似乎也跟著寧緩下來,“所以嘉嘉,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角落的陰影籠在沈知韞深挺的眉骨上,沒了淩厲、冷淡,隻有靜默無聲的服從,他聲音愈輕,“不原諒也可以,隻要能讓你消一點氣。”
他應該給葉嘉更多時間,也給葉嘉足夠的主動權。
他犯了錯。
就該溫順的低下頭顱,祈求對方的寬恕。
而非像昨天那樣,不顧對方的意願,強硬的堵住葉嘉的嘴。
葉嘉沒有回答他,他手撐在椅子上,緊繃的唇角在沈知韞看不見的地方,如冰雪消融般微微鬆了鬆。
“不是不可以原諒你。”寂靜中,葉嘉終於開了口,他沒看沈知韞,垂眼說道:“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沈知韞唇邊有些許笑意,靜靜望著他:“好。”
“我其實是一。”葉嘉說。
笑容緩緩僵在臉上,沈知韞因為發燒而遲緩的思緒越發沉重,他若無其事的,嗯了聲,右手扯鬆了領扣,試圖去理解葉嘉話裡的意思。
“嘉嘉,你是一……這樣,好,我知道了。”
“所以你能讓我在上麵一次嗎?知韞哥。”葉嘉認真的問他。
沈知韞低頭與他對視,唇邊笑意不變,發燒令他意誌昏沉,他的思緒裡仿佛隻剩下了一個念頭——讓葉嘉消氣。
幽深的瞳孔映出葉嘉一本正經的臉,沈知韞平靜的,點下頭:“可以。”
“真的可以?”葉嘉又問他。
“可以。”沈知韞依舊點頭,在這昏暗的夜晚,專注的、沉靜的盯著葉嘉的眼睛,病態蒼白的臉上情緒是淡的。
他俯下身,呼吸間溫度滾燙、灼燒,卻克製的沒有離葉嘉很近,“嘉嘉,這樣就會消氣嗎?”
“嗯,會消氣。”葉嘉唇瓣翹了翹,回答他。
沈知韞便也笑了,倦意如潮水般沉沉卷來,他混沌疲憊的大腦無法思考太多。
終於得到一絲回應,他蜻蜓點水般吻了吻葉嘉的額頭,道:“好,那就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