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二十二歲,目前在海市大學念書。我家裡的情況,張阿姨應該和你說過了。”
葉嘉抬了下眸,又對上那雙淡淡盯著自己的眼睛,他後知後覺的察覺到,還沒問對方的姓名,“請問你是……張阿姨介紹給我的相親對象嗎?”
葉嘉猶疑的問出口。
張阿姨是街道辦主任,為人熱心、樂善好施,得知葉嘉要相親後,一邊唏噓,一邊用儘關係網,幫他篩選出條件合適的對象。
“我叫沈知韞。”沈知韞不置可否的開了口。同時,他一個眼神,製止了想要飛奔過來的梁特助。
梁特助一臉迷茫,看看他,又看看他對麵的葉嘉,端著兩杯咖啡走了。
“沈知韞。”葉嘉沒看到這短暫的交鋒,他抿唇笑了下,直到此刻,他唇邊的弧度才顯得真切起來,“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沈知韞也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外麵很冷,要點一杯喝的嗎?”
“好,我請你。”葉嘉忙道。
他招了招手,店員注意他們這一桌很久了,立刻走過來,問道:“兩位,請問有什麼需要的?”
“我要一杯香草拿鐵,沈知韞,你呢?”
沈知韞道:“和你一樣。”
店員記下,步伐輕快的離開。
言歸正傳,在等待咖啡的過程中,葉嘉蒼白的臉色漸漸回溫,店裡暖氣開的旺,他脫掉了外套,黑色羽絨服內裡是一件同色係毛衣,腕骨瘦削、白皙,搭在桌麵。
“我家裡的情況,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假結婚的期限是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會付給你報酬,期間每次同我見我父母,我都會加錢,當作給你的補償。”
店裡人聲嘈雜,屏幕上播放著最近流行的電視劇,吵鬨的環境反而更適合談話。
沈知韞嗯了聲,深黑目光落在桌麵,複又抬起,神情淡然自若,沒有前四位相親對象那樣表現出的為難。
葉嘉觀察著他,在心裡鬆了口氣。
“醫生說我父親可能熬不過……這個月了,”葉嘉慢慢道,“所以如果要見雙方家長的話,我希望能儘快。你有這方麵的需求嗎?”
即便是假結婚,該走的流程也是要走的。
總不能讓對方陪自己演戲,自己卻不配對方演。
沈知韞頓了頓,低沉道:“沒有,我父母不在。”
葉嘉一愣,自動為他這句話加上一個“了”。父母不在了,原來如此。沒想到張阿姨這次直接給他找了個這樣的相親對象。
葉嘉無措,“……抱歉。”
他應該是誤會了什麼,沈知韞盯著他柔軟的眼睛,眼底有些笑意,沒有解釋。
這不是他和葉嘉第一次見麵。
看樣子,葉嘉已經不記得他了。
兩年前,沈父受邀來海大參加校慶,他工作繁忙,抽不出時間,便讓沈知韞代替他來。總之所謂的校慶,到最後也是為了捐款。
華騰這次捐了七千萬。
幾位校董陪在他身邊,隨他一同逛校園,笑吟吟地,紅光滿麵。
葉嘉是當年的誌願者,少年骨架尚未長開,穿著白體恤、牛仔褲,站在樹蔭下等朋友,紅馬甲勾勒出窄瘦流利的腰線,清冷乾淨的一張臉,笑起來眼睛彎彎,唇邊弧度下陷,莫名的柔軟乖巧。
作為貴賓,校慶當天各處都很亂,大禮堂人影綽綽,沈知韞找了個清淨角落,散漫的等待助理進來找他。
角落燈光昏暗。
校慶開場,是一首鋼琴獨奏。
昏蒙蒙的光線中,有人擠了過來,沈知韞漫不經心的垂眼,一束光線恰好灑來,葉嘉拿著手機,正在回消息,聲音很輕、柔和:“我在禮堂裡麵,暫時沒法出去,你們先去吃飯吧。”
他沒發現這角落裡不止自己一個人。
沈知韞也沒有提醒,而是靜靜倚著牆壁,不鹹不淡的撩起眼皮,黑沉沉的眼眸在黑暗中有些情緒起伏,繼續盯著他看。
聽他小聲對那頭說:“不用給我帶,我聽完曲子再出去。”
那一天,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安靜的聽完了開場曲。
接著,助理急匆匆找來,葉嘉疑惑回頭,與他陌生又短促的對視了一眼。
臨上車前,沈知韞看了眼窗外,意料之中的,沒有再看到那抹背影。
這之後的一切,便像校慶當天一樣,全部亂了套。
沈父車禍昏迷,退居海外。
華騰風雨飄搖,他臨危受命。
內部殘酷的權力鬥爭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人的理智,瘋狂膨脹的欲望讓沈大伯下了死手,沈知韞身在局中,麵無表情地送走了沈墨。
自此,局勢明了。
沈大伯再也無法翻身。
心神從無窮儘的紛亂、爭鬥中落定,耳邊的詛咒謾罵,換做咖啡廳內嘈雜卻平靜的人聲。
空氣中飄來清甜的香味,一杯香草拿鐵被推了過來。
沈知韞掀起眼皮,葉嘉坐在咖啡館昏黃的光線下,一如兩年前,卻沒了當年的輕鬆、愉快,麵上一片低落的疲憊。
“那我父母那裡……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見他們嗎?”他認真地問。
沈知韞看著他,內心深處向下陷落的深淵,莫名止住了些蔓延的速度。
他指腹緩緩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眸色幽黑、深邃,在這樣一個平平無奇、下著雪的午後,點頭,聲音也含了笑。
“當然。”
隻是幫眼前的小家夥一個忙而已。
葉嘉燦然微笑,眼尾輕巧的弧度洇著水光,唇瓣也漫開有顏色的淺紅,他垂眼望來,桃花眼裡映出了沈知韞的模樣。
“謝謝你,知韞哥。”他說。
耳邊有一瞬的寂靜。
緊接著。
各色聲音儘數湧入鼓膜。
就當是全了兩年前那場緣分。
沈知韞平靜的想。
至於一個月後,期限結束,他會離開的。!